Saturday, March 28, 2009

报业之走投无路的年代

看了一部好电影,1976年的旧片子,名唤All the President’s Men,讲的是水门事件。演华盛顿邮报记者的是达斯汀霍夫曼和罗伯特雷德福。两人都带着土气得可笑的领带,留着乱蓬蓬的长头发,穿卡其裤,走起路来微微弯着背大步流星膝盖向外撇。他们打电话求证都只能靠笔记,想找个重要人物也没有Google可供咨询,坐在打字机前头手脚全都笨拙得要命。可是调查水门事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怪点子百出只一心要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倔劲头,却实在可爱。那是传统的journalism本当有的职业精神和担当。

二十年前自己还是小学生却对记者行业神魂颠倒,早已经不记得当年是谁人给种的哪种毒了。这些年看过来,越发觉得就算同是一个阵营里头的人,律师油滑,政治家毒辣,大部分充当炮灰的小喽罗都一根筋地自以为是理想主义还充满向上爬的狂热野心。能够把理想主义执行得很现实的,也只有若干记者。他们坚持的是职业操守,不是个人形象,所以就算偶尔偏激,也有可爱之处。

可是如今这个行业眼看就要消失了。传统报业在竞争和互联网的压力下迅速垮掉。从纽约时报到洛杉矶时报,一圈圈的裁人,幸存者们就算再乐观也逐渐看出前途不是暗淡,而是压根就不存在。年初我们放了一个编辑职位的招聘广告,结果收到了将近五百份简历,绝大部分是报纸编辑/记者。面试时候总要问的问题是:你为啥离开上一个职位?这问题如今等于白问,所有人的回答的都是一样的:报纸/杂志关张了。前来面试的一位红脖子范儿的老太太总结得最好:I didn’t leave newspapers. Newspapers left me.这老太太整场面试都假模假式,说这话的时候忽然伤感起来,竟然有长达三秒的真情流露。

当然他们中间左翼人士居多。今儿来面试的姑娘画着gothic风格的黑眼圈,头发夸张地挑染了两大卷灰白色,说话反应慢半拍,一看就是磕了药的主儿。我很惊讶她的嘴唇舌头上居然没有打洞再挂上什么东西。她的简历上说,曾经做过investigation把某county搞破产了,又说,帮助把某个资本家送入监狱。她住在三藩,一举一动恨不能都打起liberal的大旗。这样的简历自然耀眼得很,但我们的老板毕竟也是个吃钱不吐骨头的资本家,更何况简历上头她把editor拼成了edtor,每个人看下来都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毛:任她是杜克的毕业生在布鲁伯格做过那么久的新闻,还是把面试给这样搞砸了。

Thursday, March 26, 2009

Subprime cuts

From today’s WSJ: " The U.S. beef industry is trying to fight recession-related woes by promoting new, cheaper cuts from less popular parts of the steer."

So if one day you find "Denver Cut," "Country-Style Ribs," and "Western Griller," you might want to think twice despite the attractive price tag.

The good news is: price for T-bone fell 7.8% in 2009. Rib-Eye: 5.1%. Porterhouse: 12.1%. Better start planning for the next BBQ party!

Wednesday, March 18, 2009

3.18.流水及牡蛎

终于有时间去逛楼下的farmer’s market,$2.5买了五磅脐橙回来。这个墨西哥大叔们开的摊位很久都没有涨过价,俺心甚慰。最近一年有个新的海鲜摊位,如今开卖牡蛎,$10一打,或者$2一个剖好了ready to eat。简单的oyster stand,小小的高脚桌,番茄酱、柠檬、海盐一概俱全。要了两个没忍住又要了第三个。大家都用纸盒子端着围在高脚桌边上吃,旁边的男士戴顶渔夫帽子,晒得跟BBQ baby back rib颜色相仿,吃得很high,忍不住高声感叹:Recession! What Recession!

Sunday, March 15, 2009

3.15的流水

太阳甚好,因此散步出去检阅了Sawtelle上旧书店一间,踩了一脚口香糖粘粘糊糊地回来(我诅咒)。旧书店绿色墙红色瓦,书架很高,许多都是空的。我强忍着没有问店员是否他们打算关门大吉。来店里闲逛的人看起来都有三分到七分不等的疯疯癫癫(料青山看我亦如是)。进门的时候正听见一个中年男人长篇大论地向店员说他被日本女生气个半死的经过:究其原因是日本小姑娘向他抱怨加州liberal太多,而他认为这是天大的侮辱。虽然我不敢说我是比尔克林顿那样的铁杆liberal,他说,起码克林顿任期结束的时候政府预算有200bn的盈余。日本人,日本人早就习惯了做保守派,他们没得选择,呆在小岛上鼠目寸光,根本没机会知道liberals是怎么个样子。

我不用抬头就知道他长得啥样子:驼背,衬衫,卡其布的裤子,乱得跟草一样的头发,眼神偏执像个宗教狂。我把放在醒目位置的书看了又看,赫然看到本 How to talk to a liberal (if you have to),瞳孔大概一下子就放大了。拿下来翻翻,居然是NY Times 畅销书。我还是不敢相信西洛杉矶一间漆成红色和绿色的小破旧书店会把恶毒地损左派的畅销书放在最显眼的推荐书架子上。抬头看了看分类,明白了:这一架书名唤Full of Shit。

日本店买来鱼下巴,用来涮的肋眼牛肉薄片,蔬菜,小芋头,muffin三块钱一袋子,味道比星巴克的好上六百倍。Santoka的辣白菜拉面第一次吃,至上享受。

看毕村上春树的东京奇谈集,以后可以很好地模仿他的风格:比如说不能说买菜,而要说去了有CVS, WAMU (now Chase)和大型日本超市的Mall里置办些蔬果;不能说掏钱,而要说自鲜红色带金扣子的Marc Jacobs长钱包里取出十美元;不能说开车,而要说开车(蓝色大众Rabbit,手动档)。我的车虽然是自动档,但一定不入村上的法眼,所以直接自我 yy成手动档为妙。说真的,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毛病。讲故事倒是顶好的。

开始出太阳,风还是凉的。在西岸住了太久的人对着树枝上少得可怜的枯叶子yy秋天的感觉。


Santoka: 位于Mitsuwa超市的food court里头,不过有非常赞的拉面



今儿初试辣白菜拉面,每日只做三十份。香味浓郁的猪骨汤,可是叉烧肉只有可怜的一小片。

Thursday, March 12, 2009

关于头发:其他

高中三年住平房,大杂院里头的违章小建筑,灰常shabby。院子里头的大妈,固执地认为我的名字叫做“菲菲,” 还管我妈叫“菲菲妈。” 我妈并不试图澄清,笑眯眯地答应。大妈看上去有两百磅+,经常穿一件破背心,拿把破蒲扇,跟院子里坐着,似乎什么也不做,像院子里的一棵树。有时候召集麻将,通宵达旦哗啦啦地搓。要不是间杂着各种脏话和争执,听起来会以为是下了暴雨。

家里没有淋浴,只能用盆洗浴。我睡得很早,头发洗完了往往等不及干就睡觉去了。侧睡在沙发上,每晚都担心自己掉下去,可是居然一整晚都不会动弹。醒来的时候看看镜子,头发不出所料地都往一个方向指着,好像被风长期吹歪的树枝,和脖子成45到90度不等。怎么梳也没办法让它们平顺一点儿。往头上盖块湿毛巾,效果也不显著。去上学的时候心里极度郁闷,有不愿意承认事实的鸵鸟心态,努力让自己意识不到头发的存在。

头发乱得也不只我一个。比如说,有位男同学名唤W,头发自来卷,很厚,留得挺长的。语文老师李家声某次上课发现W在打盹,头发跟乌云一样都堆在课桌上。李老师于是提高声音说:那个在睡觉的女同学请你回答一下问题。全班爆笑。

就是这个头发自来卷还很多很长很乱的W,某天早自习走到我旁边,狞笑着问:LT,你今天梳~~~~头了吗?!我张口结舌,不知道说啥才好。须知他从教室后头不远万里地走到教室前头,就只为向我传达这一个问题。唉头发啊头发,我整个高中为之纠结的生命中的刺。

Wednesday, March 11, 2009

Playthings

(Rabindranath Tagore)

CHILD, how happy you are sitting in
the dust, playing with a broken twig
all the morning.

I smile at your play with that little bit
of a broken twig.

I am busy with my accounts, adding up
figures by the hour.

Perhaps you glance at me and think,
"What a stupid game to spoil your morning
with!"

Child, I have forgotten the art of being
absorbed in sticks and mud-pies.

I seek out costly playthings, and gather
lumps of gold and silver.

With whatever you find you create your
glad games, I spend both my time and my
strength over things I never can obtain.

In my frail canoe I struggle to cross the
sea of desire, and forget that I too am playing
a game.

Tuesday, March 10, 2009

关于楼底下的Bakery

曾经楼底下的那个Bakery,我误打误撞来买过一个生日蛋糕。水果TART,小小的不是太甜,按照我的口味来说,刚刚好。因为这第一个水果蛋糕的缘故,觉得这间bakery格外亲切。后来带过D,爸爸,妈妈,白菜……一切访问者去吃点心。有时候自己馋了也跑去买。最爱的是lemon poppy seed muffin。罂粟花的种子,总想着吃了会不会上瘾呢。可是muffin看起来总是无害的。店员来来回回几个月就换一拨,终于有个样子骠悍却十分能干的墨西哥大姐成了铁打的营盘。店主夫妇是奥地利人,妻子出现的次数不多,依稀记得她金色的长卷发扎成个马尾巴。棕发蓝眼睛身体结实皮肤小麦色的老板经常穿着白色围裙进进出出,长得好看,可是人过中年了,本来棱角分明的五官很不情愿地柔和下来。仍然总是表情严肃,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偶尔微微弯成个弧度,还是好看的要命。

小店地方在很难找到的角落里,右手是洗衣房,左手是旧货店,无数衣衫褴褛的老墨在门前无所事事、晃来晃去。进去地方也小小的,摆得下两三张桌子而已。从来都是有人的,这个区的老头老太太似乎特别钟意在这里喝杯咖啡。自然光并不好,只靠几盏灯有点儿昏黄的光线支持着,走进来觉得时间都走得要慢几拍:甚合我意。

他们关门早,我下班就赶不上买点心。因为这个缘故,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光顾。前天因为要买件礼物,跑到附近的旧书店淘宝贝。出门时候忽然发现街对面装修一新的店铺门面,可不就是原先坐落在不起眼角落的那间bakery。赶紧跑过去看看,门脸大了一多半,落地大窗户对着车水马龙的Santa Monica大街。自然光真是足够了,可是屋里还有那么多的灯……冷冷的日光灯,真是太多了。

人并没有变,还是那位墨西哥大姐坐镇柜台。陈列的水果蛋挞和黑森林蛋糕看样子也没有变化。我买的Lemon
Poppy Seed muffin,比记忆中甜了一点儿,油了一点儿,也贵了许多。交钱时候我顺便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收钱的小伙子愣了愣很有礼貌地说:”Six
months ago.” 听了大吃一惊:原来我已经六个月没有来买过点心了么?呵时间过得,未免有点儿太快了。三年半前对这间bakery初生的说不出的好感和亲切,也就在这明亮寒冷的新店面里头告一段落了。

Saturday, March 7, 2009

3.7. 若干流水

1. 昨天再次跷班。去MJ boutique window shopping,撞上了Winona Ryder,竟然顺利地把她认出来了。该位美女完全看不出来已近40岁。个头比我矮,我心甚慰。

2. 原先的买家具填税表的雄心壮志,到目前为止被reduce成了晒太阳看书。上午看完了《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太喜欢了。下午看《刀锋》,渐渐不想出门,只想宅着。

3. 昨儿在书原补进些书,并挑到了想要的礼物。

4. 看完了Slumdog Millionaire。怎么有印象这是个喜剧呢,实际上是我看到的最悲伤的电影之一。它不是印度版阿甘,而几乎是印度版活着。

5. 本周末过得不错,很不错。到目前为止,起码。

Friday, March 6, 2009

中学杂忆 1 & 2

中学杂忆 1 & 2

一.头发

在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里,爸爸为我剪掉了留了好几年的两条长辫子。冷不丁失去了重量的短发忽然呼吸到了空气、有了舒展的空间似地,向各个方向猖狂地竖起来。如果我剃的干脆是个板寸,那也就罢了。可惜我的头发半长不短。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它们这么硬、这么不服管教。走在阳光下头的时候,看着脚下的影子,觉得自己完全是朵蒲公英。加之疲劳和水土不服带来的青春痘和日渐不整齐的牙齿,我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忽然失去了对于自己外貌的全部自信。暑假里的一天去看中学三年的同桌,一个满头黄毛的男孩子。他拉开门,倒吸一口冷气,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枉对他颐指气使了三年,这时候竟然羞愧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到四中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很瘦,很小。在发育良好人高马大性格活泼说话大方的北京女孩子们面前,我很自卑,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女孩儿该有的样子,前所未有地开始对自己的穿着怎么都看不顺眼。多年之后,还从当年其他班的同学那儿得知,我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曾经是他们讨论的热门话题之一。为了不面对自己剪了短头发活像个男孩子的事实,在高中三年里,我尽量拒绝照相。

二.班主任

整个高一,我和班上大部分同学保持礼貌的距离。可是我很喜欢班主任。班主任刚刚从二外毕业,年轻得要命,扔进学生堆儿里就找不出来了。第一次见面,她穿了条灰底白色polka大点的无袖长绸背心加超短裙。(时间这么久,我用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是件长背心,不是条小拽丝)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很低,带着笑,紧张却都写在脸上。男生们全都晕菜了。

这个年轻的班主任名叫许艳。也是四中校友。我们的副校长王兆骥,当年是她的班主任。二十三岁性格活泼穿着时髦说话还有点儿羞涩的许艳站在大多四五十岁的班主任堆里,活像个学生,经常尴尬地笑。她教英文是很有一套的,课比别人都讲得更有意思。每节口语课听英文歌儿练听力,年纪大的英语老师放歌没啥讲解的。许艳往那儿一坐,什么都不用说,就有DJ的范儿。说真的,她鹅蛋脸,眼睛不大,却弯弯的很秀气。五官精致,皮肤好得可以掐出水来。清汤挂面似的头发,总穿漂亮的绸背心。为人又没有架子,全班同学没一个不喜欢她的,其他班的也很羡慕我们。

我自己既然不爱说话,又比其他同学年纪小两岁,所以并没能像他们那样,和许老师逐渐成为很好的朋友。高一时候成绩不算好,许老师写给我的评语上说:你是明白人,不需要我多说……这句话却叫我非常感动。军训的时候写日记更加肆无忌惮,写道:“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炸学校,谁都不知道,线一拉,我就跑,轰隆一声学校上天了。”许老师把最后一句划掉改为“扑通一声绊倒了。”又加评语:“谁的眼泪在飞?!”并加画一个苦脸,两串飞飚的眼泪。现在想起来还想笑出来。真的,当年她23岁,如今我自己都奔三张了。无怪乎当年我爸去开家长会回来完全被震惊了,说:许艳,许艳还是个孩子呢。

有的早晨许艳的男朋友送她来上班,路上被学生认出来,喊声许老师好!她就会大吃一惊赶紧从男友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仿佛想装作她一分钟前并没有坐在后座上搂着男友的腰。那时候身为英语老师的许艳会在办公室里苦着脸读GRE,说是男友逼的。她后来终于随先生来了美国,我曾经看到过她读硕士时候的网页,然而现在再也找不到了。网页上说,她很怀念在四中教书的日子。

Thursday, March 5, 2009

人生若只如初见

六个月以前,我还坐在格子间里跟错误百出的数据缠夹不清。阿三拖着饱受椎间盘突出折磨230磅重的皮囊,表情痛苦地趴在我面前的半墙上打探腐败计划。我抬起头,看见的却不是阿三,而是从他后面低眉顺眼微笑沉默大步走过的一枚陌生帅哥。该枚帅哥乃是高加索人,柔软的棕色头发,身高接近六英尺,一身修长黑西装有型得没话说。有那么两秒钟的时间,阿三230磅重的身躯在我面前变为不存在。两秒钟之后,我跳起来撇下阿三直奔隔壁组小头目办公室。再五分钟之后,我怒冲冲跑到阿三办公室,劈头盖脑地质问为啥隔壁组interview的就可以是三十五岁眼睛糖果级别刚跟女朋友分手的白人帅哥而我们组面试来面试去都是各个不同种族的姑娘。

后来到底隔壁组也没雇来这位帅哥。我们pay得太少,请不动哈佛毕业的MPA。六个月间发生了很多事儿。股市崩盘了,阿三离开美国做了他们国家 pension fund的director。我如今坐在阿三的办公室里头,背阳,每天冻得瑟瑟发抖。翻阅着那么多进来的亚洲姑娘的简历,渐渐相信了阿三并没有特意把帅哥简历悉数删除。我不再能够睡满八个小时,而有了每天八点之前到办公室的习惯。午饭时间推迟到一点,原先的午饭小组随着阿三的离开土崩瓦解。去超市的时候,有时候我会买方便面,因为记得阿三的做法:煮得半熟,拌进lime juice,酱油,basil leave, 还有各色香肠炒虾烤鸡胸脯。明明是简单的junk food也那么好吃。有时候想,阿三对于我,跟亲兄弟没什么两样。在认识阿三之前我是没有兄弟姐妹的。如今隔着十五小时的时差,再次落单了。

前天去拿咖啡,在走廊里几乎把咖啡泼在邻组大头目的客人身上。下午和他们的小头目喝茶,小头目说:我们雇了个新的consultant,对了,就是你问过的那个。我含着一口铁观音,想了半天,说,你是说大鸟今儿带着到处乱晃的那个?我打听的是一枚6英尺高的帅哥。小头目说:没错儿,就是他,同一个人,哈佛的MPA。我咽了一口茶保持镇定说:你确定么?上次来的那个很瘦。小头目说:对对,他胖了不少。我说:脸比较白,这个是大胡子。小头目说:对对,现在胡子拉碴了。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可是上次那枚有6英尺,你们新雇的这个人看起来只有5尺6。小头目摸着鼻子沉思着说:这事儿我也搞不明白,现在看来面试时候一定是穿了高跟鞋。我伤心地盯了半天茶杯,终于忍不住说:他面试的时候,我觉得他很帅。小头目点着头说:我也觉得他很帅来着,他前天来报到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不能确定和面试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可是面试已经是六个月以前的事儿了。我说他怎么改主意了。小头目简单地说:no job。

走过走廊的时候看到他坐在我坐过的格子间里,个子还是太高,在电脑跟前驼着背打字,仿佛穿了件小两号的衣服那么拘谨。走过去的时候忽然想到昨儿晚上看过的纳兰性德词,该哥们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Tuesday, January 27, 2009

将欲行

下午五点整,阿三出现在办公室外头,隔着玻璃向我咧嘴而笑,手舞足蹈,嘴型夸张,无声地说:“I am leaving!” 状若功夫熊猫。衬衫白得惊人,与白牙齿相映成趣。须知阿三当年是被牙医找过去当过宣传画模特的。

我坐的是阿三原先的办公室。他开门进来,给我个紧紧的熊抱。说:You, you are the special one. Remember that time when you came into my office, with that look on your face? "Ed Ed. I couldn't get the tape out of VCR machine!"

我怔了一下,心里忽然酸得厉害。老大啊,干吗这个时候讲老故事,让我难受呢。阿三自己已经红了眼睛,一边走出去一边说,I will miss this place. I'll miss your cooking.. 我跟着送他下楼到停车场。车都开了,阿三把我从电梯口叫回来,塞给我两瓶燕窝,嘱我留一瓶给派瑞。

回到办公室,怅然若失,跟金说了几句,听见有人敲窗户。我抬起头,派瑞隔着玻璃向我咧嘴而笑,我忽然发现自己脸上全是眼泪。

我没有兄弟姐妹,这四年以来,阿三对我,跟一个大哥没什么两样。我生性固执不服输,与JM常有争执,以至拍桌子吵架,阿三也从中斡旋。当然我忘不了阿三做的梅菜扣肉,或者在Sasabune一起吃的无数次omasake,或者Wakasan的grill pork belly,Border Grill的happy hour,在他家party喝得high了开始卡拉ok。忘不了他从泰国带回来用我的照片做的漫画,对着我偶尔的奇装异服摇头叹气如骨鲠在喉的表情。也记得GC时候我把一盘录像带硬生生倒着塞进录像机卡死了机器,吓得脸色发白,偷偷摸摸找他帮忙,一起撬开机器把录像带取出来,如同见着了生天。记得解雇A的时候阿三脸色惨白地从走廊里踱过来,满眼都是眼泪。

当然他叫我要carry it on,然而我这会儿缺着一口气提不起来。我把百叶窗放下来,省得来来去去的人看见我这副狼狈样子。觉得自己老了,不如从前彪悍,每次远别离,都能轻易而实在地伤我的心。

Tuesday, September 16, 2008

经历

我还不太习惯这样的日子。周五下班回家路上打开收音机,NPR的主播阴阳怪气地说:It’s Friday again. Great that we’ve pulled through another week. Let’s see if this is one of THOSE Fridays.
整个周末,联储上窜下跳忙着给雷曼兄弟找买家。我等在中国红旗下幸福成长的孩子,何时见识过资本主义国家大萧条乌云遮顶的架势。危机了一年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目击了百年难得一见的衰退不紧不慢地unfold。

关于衰退的种种笑话和传说都忽然成了现实,女人的口红果然鲜亮起来了,09年春夏的时装发布果然低调laid back起来了,电影院里果然人满为患了。周一上班路上,NPR专司财经节目的女主播拿极为活泼的口气说:There are bad news, and there are REALLY bad news. 混在美国,居然有机会躬逢其盛。

Sunday, August 10, 2008

但愿我们多为自己而活着

奥运终于开幕,多少人在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开幕了,从今之后生活就快恢复正常了吧。几个月来多有不胜其烦离开北京“避运”的。海外媒体据说采访到北京居民,调侃说迎接奥运就算是“共赴国难”吧。其间有多少无奈也只好付之一笑了。老爸从奥运开幕前两天起就长吁短叹,打电话向我诉苦说北京的天空阴沉沉的湿度很高,看不到蓝天不说,空气中还有种诡异的气味。为了开幕式有可能不完美,可把老爸给愁坏了。全北京为了奥运,既操心又花钱,到了最后连我这个北京居民都糊涂了:这都是为什么来的?

办奥运到底花了多少钱,中外的估计大相径庭。西方报纸把为了改善空气进行的市政建设都算在里头,奥组委则说只有场馆建设应该算在成本里头。大家都忽略的大概是奥运前几个月内加强的安保,耽误的商机,和各单位被迫放假损失的产出。好在咱中国人多,一百七十万志愿者替主办者省了不知道多少银子。这时候就要赞叹毛主席的先见之明:人多力量大,人多好办事。

这些钱倒也不是都打了水漂。北京的空气状况之差早已世人皆知,投资改善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是借了奥运的东风。虽然花钱的目的很叫人怀疑是为了给外国客人留个好印象,但北京居民多少还是落着了好处。只希望这番努力不会在奥运之后就偃旗息鼓。

我向老爸老妈再三灌输这样一个观点:天气灰蒙蒙这没啥可怕:咱们过去这些年生活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也习惯了,这就是真实的北京,犯不上着意掩饰。空气是否清新,天空蓝不蓝,那是关乎咱们中国人自身健康和生活质量的事儿。为了空气污染着急当然在情理之中,为了老外看到咱们的空气污染而着急则大可不必。放下身段,保持一颗平常心,才是王道。

当然这话说起来容易。看着花了这么多钱整治的空气和市容,总希望奥运能给人留下最佳的印象。无奈咱们就算做到最好,也难免百密一疏。人为疏忽之外,还有人算不如天算的变数。就算老天爷给脸,不愿意从正面解读信息的也照样会看到一个负面的中国。所以何苦呢:为别人的一句叫好而高兴,不如干脆学着忽视别人的意见学会让自己活得舒坦以及偷着乐。

经奥运一役,北京有了点儿宠辱不惊的味道。 但愿此后我们多为自己而活着,少为了别人的赞美而活着。我家所在的小区,临三环的房子前后重漆了好几次。街心公园建了又拆,拆了又建,也好几次。大街中间的隔离道一夜之间种满了鲜花,下面浅浅的泥土压根没法支持那么多植物健康成长,因此没几天那些花都像蔫掉的白菜……这些一厢情愿又不太动脑子的面子工程,但愿从此以后可免则免。

Friday, August 8, 2008

Barney's大卖场亲历记

Barney's大卖场亲历记

身在洛杉矶就是有这个好处:Barney's New York一年两度的大卖场只在纽约和洛杉矶举行。届时全美各地的打折品都汇集到这两处,Prada, Dior之类的大牌白菜一样挂在架子上卖,因此本地的淑女们趋之若鹜。别以为http://www.blogger.com/img/blank.gif这是啥高尚购物场所:洛杉矶的大卖场设在Santa Monica Airport的仓库内。早有纽约时报写时尚专栏的购物达人给出了在此大卖场购物的几点必杀技(原文链接)

1.把你的礼貌扔到人行道上去。一件$75块钱的Marc Jacobs裙子可跟餐桌上最后一块面包不一样。要是你和别人同时伸出手,你可不能就这么把裙子让给人家。问问你自己:你是不是真想要那条Marc Jacobs裙子?或者(声音神经质地转高):"你是不是真想要那条Marc Jacobs裙子??"不用想也知道答案。

2.要么自己去,要么找个尺寸和你完全不同的朋友一起去。购物可不能伤了朋友感情。

3.腾出手。要是你有个"时髦"背包,赶紧背上。就算背包不那么时髦我们也不打算在明天说你什么。斜肩背包也是好选择。但是手一定要腾出来,好在桶里和衣架上掏东西。

4.分散任何有威胁的对手的注意力。你可以大喊"天哪,Rachel Zoe在这儿拍她的真人电视秀??"或者"天哪,那女人的脸对化学磨皮反应得厉害!"或者光喊一声"天哪!",随便往哪个方向一指,应该有用。

5.让自己闻起来臭烘烘,好让别人离你远点儿。我们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通常我们闻起来是甜蜜蜜的焦糖味儿或者向日葵的清香。不过你要是有本事做到这点,我们向你致敬。

6.别小看高跟鞋。没错儿,你得从一架衣服冲到另一架衣服。可是有件趁手的武器也很不错,尤其是当一只黑手偷偷伸向你堆在地板上正准备试穿的小上衣的时候。

7.说到试穿,试衣间是不存在的。可是买了东西也不能退货,所以你要很确定你买的东西你能穿。大卖场会有大量女生公然脱衣,所以也不会太难堪。不过同一个大卖场里也有男人在买东西,我们还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全是gay。综上所述,如果你打算试穿衣服,我们建议你穿上紧身袜或者紧身裤(我们一般不建议人穿紧身裤,不过为了明天的特卖破例),以使整个过程不那么丢人现眼。对了,还得在衬衫下面穿件小背心。以上建议的前提是你不是个暴露狂——你当然不是,否则也不会读这篇文章了。

8.如果你真的当众脱衣试穿,要注意别把你脱下的衣服混进大卖场的打折品。否则你要是啥都不买,你回家的路将会既寒冷又耻辱。在情人节这个特别日子里,这种耻辱简直称得上是创伤。


我个子矮小,自觉跟人高马大的白妞儿们抢东西不是对手。几百块钱的裙子买了就不能反悔,这也实在挑战我的心理承受能力。然而Santa Monica Airport既然只在三迈之外,不赶这热闹未免太过可惜。所以我把闹钟比平时调早了一个小时,早上七点半毅然开赴大卖场。到SM Airport才七点四十五,停车场粗粗估计已经停了怎么也有上百辆车。原来我来的并不算早,前头排在仓库门口的队伍已经好几十米长了。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毫不留情,烤得我后脖子隐隐作痛。四下瞧瞧,各种肤色年纪装扮入时表情或焦灼或傲慢的女士们一看就是积攒了大量大卖场购物经验的,平底人字拖,内衣外面套件宽松的吊带裙甚或海滩cover-up,那些昂贵的手袋大部分都被轻巧的布包取代了。许多女士更带来男友作陪:大卖场也卖男式衣服。除此之外,男友还可以起到拎包,付账,和在试鞋时替女友排队的重要作用。八点一到,一两百号人呼啦啦涌进仓库,这时候就不能不感慨仓库实在有容乃大,这么些人跟百川归海似地瞬间融入打折品的茫茫大海中。

定睛一看,女士们的去向大致分为三类:大多数直奔鞋架,小部分冲向手袋,还有为数不少的竟然毫不犹豫地在"As is"的架子上搜刮起残破品来。我把手袋、鞋子一一看过来而不得要领:款式明明难看得很,一色黑漆漆挂Barneys自己牌子的货色。选择很少。至于价钱也远远说不上可爱:说实话,本地的department stores,几周之前折扣就超过了这个幅度。至于大家为啥还要钻破了头跟不要钱似地大肆采购,对我来说完全是不可理解的。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白菜甩卖式的大卖场里,烧包气氛十分浓厚。伸手刚想看一件衣服,边上就冷不丁嗖地一声地伸出一只比我更快的手,坚定不移地把我看上的衣服从眼皮底下拿走。要是我回头多看看快手美女有没有改变心意放下抢走的衣服,那美女的表情就变得极为警惕,本来还在犹豫,现在则义无反顾地把衣服紧紧抱在怀里搜寻下件猎物去也。这样严峻的竞争形势下,看见顺眼的衣服实在顾不上再三思量——抓在手里再说吧。一位和蔼可亲的胖大妈笑眯眯逡巡在衣架之间,见人就递上一个垃圾袋似的塑料袋。没多久,整间仓库里就满是费力地拽着大袋子,目光游移,闪烁着狂热失去理智的光芒,还在苦苦寻找心头好的美女们。
Prada的裙子从两三千打到六七百,对于我来说还是近乎荒谬的数字。尺码多是40以上,所以想找几件试着玩亦不可得。我早早打了退堂鼓。这天上午开会,我早就声明"I have an appointment" 不肯参加。一看表还不到开会时间,于是不急着回办公室,而是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咖啡、吃蛋糕、顺手写写终于有机会亲历的大卖场购物。

Monday, August 4, 2008

我把老板吓跑了

俺的老板六十好几了,是个话很多,鬼点子很多,需要很多attention的老头儿。大部分时间里我因为他话多而绝望得要抓狂。小部分时间里觉得老头儿年纪大了开始变成了老小孩,很是好玩。

最近几周,我天天跟老头办公室赖着。他发挥王顾左右而言他的特长,把不同的同事叫进来唠嗑不同的话题,或是干脆关上门讲电话当我透明人儿。我很有毅力地每天催一遍:“您啥时候开始写咱这项目的报告?” 我心里想的其实是:您要是不想写,我写也可以啊,等您一句话……老头被我唠叨了三个礼拜,上周四终于架不住了,以几年以来从没有过的诚恳态度跟我说:对不起,你再给我一天,我有点儿事要处理,礼拜一,礼拜一我一定跟你坐下来写报告。

礼拜一老头还在处理自己手里的私活儿。一大早就冲向办公室往我桌上丢下一句“Hi XX,”之后关上门打电话写邮件不再出来。快中午老头出来了,我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心虚地跟我连连汇报:“我得去个地方,我20分钟就回来。”等他回来,又跟子弹一样冲进办公室关上了门。这一天躲躲闪闪跟捉迷藏一样。老头儿最终也没开始写报告。

礼拜二,老头干脆不来上班了……我是不是把老板逼得有点儿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