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29, 2006

06腐败日记之传说中的羊蝎子

听人说羊蝎子好吃已经听得耳朵都磨破了。想想我这么爱吃羊肉的人居然没吃过,灰常不平衡。因此跑去搜了一溜点评。吃羊蝎子的馆子,不知道为什么都叫什么一锅。我挑了个老城一锅,心里很没底儿,怀疑什么成一锅,老城一锅的,到底是谁抄了谁。

我们去的是东四那家,人剧多,中午12点不到,大厅已经不够用。我们进了个空荡荡的小间,只觉得墙薄,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进来,冷得厉害,暖气也不管用。不过几分钟之内小间里其他桌子就都被填满了,每桌上也都热气腾腾地点起了羊蝎子火锅,再也不觉得冷。服务员小姑娘被几个态度非常横的食客支得团团转,那几桌人话说得,有的是旁敲侧击那种尖酸刻薄,有的干脆指着鼻子骂。其实那小姑娘不过是因为五六桌客人一起要点餐,招呼得慢了点儿。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一点儿看不出来委屈,看来是习惯了。果然哪行都不是好做的。

老城一锅的羊蝎子只有麻辣口味的,据说是中草药的底(?)。我们三个人要了个精品小锅。与非精品的区别是前者肉比较多。开始心里有点儿担心小锅够不够吃的,结果端上来一个巨大的盆,羊蝎子装得冒尖,幸好没点大锅!等待锅开的过程是漫长痛苦的,羊肉香味已经蛮不讲理地窜出来,其他桌食客吃得狼吞虎咽,看着叫人好不嫉妒。我望眼欲穿地盯着那口锅,可是深色的汤汁偏偏只慢条斯理地咕嘟着泡……好不容易等到汤烧沸了,赶紧从锅底捞出一大块羊蝎子,用手抓了大快朵颐。麻辣的味道,配啤酒正好。最爽的是从骨头中间挑出一整条脊髓,成就感无以伦比。然而麻辣锅底实在太霸道,把羊肉自己的香味儿给遮了一多半。吃羊肉变成了吃调料。如果是白汤炖的羊蝎子,大概味道会更好吧……配菜要了茼蒿,金针菇,冻豆腐。蔬菜都装在个小筐里拿上来,数量惊人。我们本来要了个面片,最后吃不下,只得整盘给退掉了……可怜我眼睁睁地盼了很久面片,谁叫自己眼大肚子小呢。

吃羊蝎子不是没有后果的。一直到晚饭,我都没啥食欲,喝了碗白粥算数。大概是因为平时很少吃这么重的口味。此外外套和长裤上沾了非常可疑的脏东西,貌似是油腻,费了老鼻子劲才洗干净。不过那些都是后话……吃好东西的时候,是不应该过多考虑后果的。

Wednesday, December 20, 2006

不是记忆里的影树

前夜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安静下来的铜锣湾街道,过街灯滴滴答答响得有些单调。稀稀落落的雨点开始掉下来,厚重的雨云被城市的灯光映成了木讷的淡粉色。夜幕下的维港波光潋滟,流动的灯火有别样的妩媚。半小时前星光大道上几分钟的散步,给我的印象还难以磨灭。整个港岛的夜色仿佛都对准我倾泻下来。我伸手去接雨点的时候暗自想,明天的浅水湾大概是去不成了。不料第二天起来,竟是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地铁到中环,换双层巴士上山。车到浅水湾道,从山道两边的枝叶间隙里已经看得到碧蓝的海水。从中环闹市中脱身出来,此刻觉得云淡风轻。我无法免俗地开始在脑海里重温张爱玲笔下的那道残垣断壁,不知道现在还找得到么?然而看到影湾园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注定是要失望了。那间酒店自有它从殖民地时代继承下来的雍容华贵,但不出所料,已经于1982年拆去重建。我冷淡地看了一眼如今装点了太多玻璃的高楼,那与我的期望有着太大的差距。

香港有这样干净而人烟稀少的海滩,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亚热带的太阳火辣辣地射下来,在太阳里坐不多久,就身临其境地了解到什么叫做“被晒成了两片金叶子。”那种飘飘然带三分眩晕的感觉是会叫人上瘾的。但是这里没有影树,没有开满树顶的火红的花。因此上与张爱玲所写的,以及我所熟悉的浅水湾,完全是两个世界。我逗留片刻就匆匆离开。万一刨根问底起来那些花和那堵墙的下落,几乎可以想见路人瞠目无言以对的表情。新的影湾园也在此度过了四分之一世纪,再往前面的故事,只好悉数往历史的故纸堆里去细细寻找雪泥鸿爪和残缺不全的记忆。

Tuesday, December 19, 2006

那顿结结实实的中国饭

全中国经济年会的晚餐会慎重其事地定在万丽酒店的四季厅。我自星光大道踩着高跟鞋一瘸一拐地走上来的时候,四季厅外正挤得水泄不通。几十上百个经济学家握着果汁,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我四处转了几圈,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到吧台前打探一下形势,尚没有酒精饮料供应,于是也只好拿了杯果汁,找张熟悉面孔开始寒暄。

说实在的,我对于这种生面孔一大群的会议十分怵头。无非是找人搭讪与被搭讪,话题总以分发名片开头。若是碰到了做相同课题的学者,当可多聊几句。否则话不投机,就只好努力冥思苦想看可否找到个共同的熟人,或者不着边际地胡侃天上地下,中国经济,国际形势。这天我运气格外不妙,碰到位老兄追着我恳切地询问美国房地产市场的情况。我这等身无恒产的人,哪儿有追看房市涨落的热情?只好跟他大谈国债收益率曲线与房地产贷款的关系,并信誓旦旦地保证美国不会在短期内发生经济危机。这位老兄听了半天终于开口,我大大以为他即将揭穿我对于房地产啥也不懂的真面目,不料伊苦苦向我诉说,他购买了汇丰银行的股票,因此对于汇丰银行在美经营的业务非常不放心。教授关心股票甚于收益率曲线,这大概也是香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特色吧。

四季厅里面其实宽敞宜人,十几张大桌子早已摆放停当。我们透过门缝看见那些丝缎面的椅子,当真羡慕得腿更加发软。无奈不知道哪路大牌尚未驾临,害我们耗干了话题,也只好在这里继续饿肚子。忽然间欢声雷动,人流熙熙攘攘欣欣然涌入大厅,领头的几位从作派看不像是学者,大概是官员。圆桌摆得也大有官派,从桌布到菜单,一色亮晶晶的金色。

坐在我身边的日本教授上了年纪,为人谦和。他不无几分得意地对我炫耀他出的新书,竟是《鲁迅和仙台》。然而我们的谈话不久就被官员发言打断。没完没了的发言,港式普通话和港式英语,在座全是说英文的,大眼瞪小眼,浑然不懂台上说得到底是啥。我拿过菜单来研究,丰富得很,我只看见一道清蒸大青斑,食指大动,从此对于台上唔唔啊啊的发言,再没有半点听下去的兴趣。

到了上菜的时刻已经晚上八点半。满桌人抛弃经济学家的风度,互相做着鬼脸,捂着肚子,表示自己即将饿晕过去。巨大盘的烧烤拼盘,被侍者熟练地分成八份。里面计有:烤猪,烤鸭,烤鹅,叉烧肉各一块,已经冷了,兼之我中午吃的乃是镛记,是以没太留意。接着菜上得叫人眼花缭乱,有炸过的海鲜卷,干贝烧的蔬菜,云南火腿和蘑菇炒的青菜等等。吃到鱼翅汤的时候,我终于对于这顿饭产生了不可抑制的怀疑。拿过菜单再次细细研究,拿手指点着数下来,一共十二道菜,这才上到第六道!我目瞪口呆地向同桌们宣布了这个事实,并且在许多人脸上立竿见影地看到了绝望的表情。下一道就是我心心念念的清蒸大青斑,我已经几乎吃不下了,可还是打起精神,干掉满满一碗。说实话,蒸得还真不错。这么大的鱼,鱼肉特别厚,可还是又嫩又甜。调味汁调得恰到好处,粘滑的鱼皮蘸了汁的口感尤其叫我赞叹。刚才什么带子鱼翅的,我也没觉得这么好吃。

这道清蒸鱼乃是转折性的一道菜,因为我就此彻底地挂掉了。我边上的俄国小伙子早在我之前已经败下阵来。下一道菜乃是老外最爱的炸子鸡,俄国小伙子坚决地摇了摇头,并向大家解释说,“you have to be reasonable some time…”坐在我对面的郑州大学商学院教授数了数菜单,很不屑一顾地说:“我们那儿,六冷六热,也就十二道菜了,普通得很么。”我呆坐在那儿,想象中六冷六热十二道菜统统往我脸上招呼过来,仿佛亲身体会到了吃得撑到眼睛的感觉。

要说还是身边这位日本教授老辣。人家虽然笑眯眯一幅牲畜无害的样子,举起筷子来还很绅士派头,可是不声不响地把十二道菜都吃了一个遍。真乃人中之龙也。我与日本教授不约而同地把菜单折起来收藏为纪念品。我一边收一边暗自汗颜,我枉作了中国人,合着我的同胞们吃起饭来全都是这么个排场,我还当是小说家编出来的呢。这么看来,陆文夫的那部《美食家》,只怕算是自传体,绝非过甚其词。

是日菜单如下:

锦绣乳猪拼盘
沙律海鲜卷
翡翠彩凤花姿片
瑶柱双宝蔬
红烧四宝翅
肘子北菇扒时蔬
清蒸大青斑
脆皮炸子鸡
凤梨鸡粒炒饭
干烧伊府面
莲子红豆沙
美点双辉

晚上十点钟,最后一道甜品刚刚上来,主桌的重要客人像说好了似地一起站起来互相告别。这像是宣告了晚餐的结束,剩下十几张桌子的客人,不管吃没吃完饭,也都全站起来拔腿就走。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五分钟之内,整个四季厅变得空空如也,门外甚至没有人留下来互相寒暄道别。我环顾一下空荡荡的大厅,然后挎起包,独自慢悠悠地踱回尖沙咀地铁站。最近两个星期以来,散步消食已经成了我籍以生存,绝不能放弃的好习惯。

Thursday, December 14, 2006

06腐败手记之大董

原本说今天大风降温,早上起来却还是好天气。冷空气在内蒙、山西一带逡巡不进,这简直是中了奖券一样的好运气,不出门是说不过去的。

午饭去位于东四十条的大董烤鸭店,具体地方在南新仓。话说这个南新仓,本来是北京的皇家粮仓。如今改成了商务楼,边上还留着几间巨大的灰色瓦房,那看来是老物件了,墙壁斑驳,四面的瓦楞上坑坑洼洼,没有齐整的。饶是这样,也被不由分说地安上了玻璃门和“择日开张”的大红油纸。

在今年以前并没有听说过大董。路过三环,居高临下地就立交桥上瞄了一眼老店,只觉得破败不堪。原来那就是原先著名的团结湖烤鸭店啊,也新瓶装了老酒,叫人着实芬特一下。光看大董的招牌,还以为是大董自己的私房馆子呢。新店在南新仓,看起来就顺眼了很多。巨大的厅堂,中午能坐个七成满。装修据说是为人称道的,我看着就是很新,和北京这两年出现的私房菜的风格接近,说不上亲切。太阳透过入口的红帘子,从南面照进来,红彤彤地叫人睁不开眼睛。入门左手那扇大窗后面,就是做烤鸭的厨房,白衣高帽的年轻厨师隔着一面玻璃,无声无息而热火朝天地忙着。

片鸭子的厨师穿衣戴帽之外,脸上蒙了一个口罩,手上戴着透明的塑料手套,站在身边细心把只鸭子片成两盘,衬在生菜上端上来。小料有点儿韩国式的琐碎,酱瓜萝卜,黄瓜条、萝卜条、山东大葱和酱、蒜蓉和白糖。荷叶小饼夹鸭肉,最开始把各种调料一一试过来,觉得有点儿晕菜。还是地道的大葱蘸酱,配起鸭肉来吃得亲切舒服。盐水鸭肝做得嫩而且不腥,应该是下酒的好东西。清炒豆苗做法简单,这都是显手艺也合我口味的家常菜。一碗鸭汤热乎乎地下去,四肢百骸都顺畅。不过照我妈的说法,鸭肝还嫌腥气,鸭汤有膻味,可见众口难调是多么地有道理。

饭后送的甜点,我们都要了杏仁木瓜羹。水果装在放了干冰的盘子里云雾缭绕地端上来,颇有夜店的气势。我这就再次不可救药地吃多了。出门发现对过就是Latino,于是绝望地希望现在已经是晚上,最起码可以去跳Salsa权当健身操吧。这一天我拖着迟钝的脚步漫步在东四十条的大街上,迎面吹着刚刚进京的寒风,为了消食,足足走了两站多地。

Wednesday, December 13, 2006

06腐败手记之国肴小居

签证后在华威久逛而不得。传说中这里可以淘到北京最in最酷的衣服。我和白菜从七楼开始往下晃悠,没完没了的小铺看得我们眼睛和脖子一起发酸。从五楼往上,乃是号称“北京攻略”,北京小姑娘们淘时髦衣服的宝地。美工姐姐事后提醒我们说,华威的东西和秀水一样水,要照着三分之一砍。这样看来,没有买东西乃是我们的万幸。六楼和七楼算是时尚区,不过我和白菜一直到五楼,看见了“大众区”的牌子,方才觉得眼前一亮,头痛略缓。那些单色的衣服看了叫人眼目清爽。人老了就是老了。我和白菜如今除了审美观土到了家之外,说话做事都略显拖沓,开始略显三十多岁已婚妇女的端倪。

因为我馋着北京新出的好馆子,所以我们去交道口试一家名为“国肴小居”的谭家菜。从西单坐电车过去,一路吱吱呀呀,我看着西四、北海、景山依次自车窗外掠过。中学时候走过这段路,如果回家早的话,会坐在电车上看着角楼后头,冬天的太阳自黑色的枝丫和灰蒙蒙的暮霭间慢悠悠地落下去。是日有风,温度并不太低,空气也清爽,看得见碧蓝的天空。交道口北三条,胡同窄的很,也就够并排容下两辆自行车。国肴小居就在胡同口,门口两条红底印彩花团锦簇的棉帘衬在一色浅灰的砖墙上,把寒冷的空气和喧闹一并挡在门外。

门里头不过六张桌子,两个服务小姐声音软软的,说话带笑,一个没说完另一个抢着说,叫人无端端想起红楼梦里千伶百俐的小丫头来。桌子、椅子、筷子,全是沉重的木头。端上来的小吃是一盘果味的南瓜籽。我们点了浓汤群丝,罐焖牛腩拌饭,凉拌冬青菜。炖品口味厚重不腻,冬天吃真是好东西。饭后一碗杏仁酪,现磨的杏仁粉清香滑口。我和白菜逐渐发现我们都吃撑了,不过我们什么都没剩下。这样的菜我自己倒真是做不出来的。罐焖牛腩里除了荸荠和巨大的白鲍菇之外,料不定还有什么配料。至于那个浓汤群丝,就算我知道那是鱼皮和鱼肚炖出来的,对于做法也完全摸不着头脑。我满意地在心里叹息,这才叫下馆子啊。

Saturday, November 11, 2006

第三次去纽约

连着若干个星期,周末的早晨都是一成不变的routine。在床上赖了许久,看看时间不过十点。洗车铺开了门之后,照进来的阳光几乎都失了温润的香气,而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湿气味,不知道是否我的想象力在作祟。我躺在床上绝望地幻想着鼻尖会传来某种咖啡的香味。不过那真只能是幻想而已,因为我十几个月之前已经决定不在家里储备咖啡豆,以防自己欲罢不能上了瘾。更何况咖啡和红酒一样,又有那么多的花样,在找到合适自己的种类和调配之前,恐怕我已经惨遭破产。

我继续在Brentwood地区尽职尽责地扫荡小馆子。中午吃了日式烧烤串,又点了Tempura ice cream,冰淇淋价钱略似一顿饭,实在贵得很不像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对甜食的渴望。我最近的偶像麦柯伯伦说,甜的味觉是人与生俱来的blessing。他形容自己的小孩子第一次吃到糖的表情,小脸上惊讶得无以复加,仿佛在疑问:“你们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东西?”继而一口口贪婪地要求下去,迹近宣告他从此可以安心在此扎根若干时候。有了这样好的理论和实证做依据,我吃甜品忽然之间找到了心安理得的理由。



第三次去纽约,没带照相机,箱子也空着四分之一。把跑步的衣服鞋子塞进去,仍然丁零咣啷,可见我近来懒得花心思打扮,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航班安全管制既严,胭脂水粉只好统统弃置不用,谁叫我不肯托运行李呢。

第一日放下行李,先要找24小时的drugstore买隐形眼镜药水和Hairspray,再往剧院区慢慢散步过去找餐馆。正赶上pre-theatre时候,时代广场附近人山人海,比铜锣湾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直绕到四十四街Majesty Theatre对面,才看到若干顺眼的意大利馆子。Carmines门口挤得跟DMV一样,有个女人拿着手机大声嚷嚷“你快点儿过来,我们可能真的能拿得到一张桌子!!”口气严重得仿佛那不是一张桌子,而是一张两百万的中奖彩票。其实Carmines价格虽然便宜,口味实在相当一般。

最后坐下来的馆子,和剧院区的许多其它馆子一样,在八点之后忽然间安静下来。菜单上并无花样,服务生递上来的一纸dinner special却颇耐琢磨。最终点的拼盘,繁杂得叫人眼花缭乱。烤虾、鸭肝、羊乳酪以及土豆千层饼,滋味全都不俗。爱尔兰啤酒麦香浓郁——当然也可能是我真的饿惨了。说实在的,刚check-in的时候,我饿得看见麦当劳都两眼发绿。

Tuesday, August 8, 2006

烤肉记

周末见识了牛人烤肉。P穿一件灰色polo,短裤,运动鞋,棒球帽。我和B到他们家的时候,P正在用某种工具蘸了油,往烤架上有条不紊地刷。表情严肃,满脸上运筹帷幄的架势,比起平时在办公室里苦撑赶proposal时候的愁眉苦脸来, 气势迥异。

每一种拿来烤的物件儿,都刷了不一样的汁。最夸张的是那个Portabella mushroom,做法实在骇人听闻。人民茅台毫不手软地往sauce里倒,看得我,出了一身冷汗。那个sauce淋漓尽致地刷在蘑菇上,拿到炭火上烤的时候,刷地冒一层火苗,然后香槟干邑浓烈的香味就霸道地蹿出来。一时间连边上滋滋作响的牛排都为之失色。

T Bones牛排两块,P使出当家本事,平底锅烧到冒白烟,把用粗盐和黑胡椒抹过的牛排整块下去,肉香混着烟火味肆意飘散,淡淡的烟雾中整个后院凭空被刷上了一层相当high的party气氛。这烤肉的味道闻多了叫人想要与之共舞,跟听那些没心没肺的oldie恰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在吃饭前就喝了一杯apple martini,此后依次喝下白酒、红酒,以及人民茅台若干,处于high和犯晕之间,因此尽量少说话、多吃菜。不过虽然有P努力罩着我,还是没好意思开足马力大吃特吃。烤肉二十四小时之后,我还在惆怅地回忆着鸡腿、洋葱、蘑菇和牛排。我有一个已经不可证明的假设:假设那天除了P之外没甚生人,我会快乐地坐在那张满满当当的桌子跟前,消磨掉另外一个小时,并且继续消灭一块t bone,一只鸡腿,所有的洋葱和蘑菇,甚或另外一杯apple martini或者人民茅台的。传说法国人每天花三个半小时吃晚饭。那真是深得我心的习惯。法国人民大团结万岁。

Sunday, July 30, 2006

珊瑚树

喜欢这条大道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自海边一路开过来,路两边只是安静而连绵不断的树荫。路中间的分隔带宽约两个半车道,是绿茵茵的草坪。草带中央每隔几米就种一棵树,平缓的树冠好似一顶顶撑开的阳伞。这些树大多有了年头,枝繁叶茂,也有新栽的高不过两三米。树枝并不直,伸展的样子如飞天手臂,蜿蜒妩媚。整个春天,这树几乎不长树叶。从灰白色的枝杈上盛开出无数殷红的花朵,在一地青草衬托之下,有种咄咄逼人的炫目,火辣辣地几乎就要哗一声灼烧过来。左近一家生意极好的咖啡店名唤Coral Tree Café。我这才顿悟这开红花的树有雅字如斯。

那样的花火会一直烧到春天的尾巴上。夏天开始的时候,树冠上开始布满着绿叶,温婉低调不起眼犹如路边每一棵乔木,似乎致力要将蜿蜒的枝干连同红花的记忆一并抹个干净。


大话西游里,唐三藏苦口婆心地说: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这句话为老子英雄儿好汉做出了绝佳的注解。

一年中的九个月里,都是一成不变、安静无波、绿叶成荫的日子。可是总还有另外三个月,树顶惟余遮不住的妩媚。有人一辈子不过这样一个轮回,有人却要在短短几十年中反复经历。


坐在街角这间咖啡店里,等待是漫长的,可是只要在一天结束的时候看到想看的人,又觉得一切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在开头的时候,不过是一点点不甘心,就像路过了一间中意的房子,忍不住要去窥探一下是否碰巧吉屋出售。就算屋主不卖,租来住也是好的。可是租房子的问题在于,永远不可预料屋主什么时候会发飚赶人,怕只怕再找下间新房的时候,措手不及。并且,那一屋慢慢积起来的家私怎么办。每个角落的灰尘里或许落了写过只字的片纸,又怎么办。

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过这样的故事,主人公为了旧居拆迁,长时间地逡巡在老房子前面,想要从瓦砾中再找回一点旧时残存的回忆。租房的房客大抵是没有这种感情的。可是也有例外,比如说我。

Friday, June 30, 2006

食/色

去Café de Flore并不在这一天的计划之中。很久以来,周末都是睡个懒觉,吃点儿简单的午饭,然后磨磨蹭蹭梳洗了去Peet’s看书到日落。这简单的安排持续了整个春天和大半个夏天。要等到Loehmann’s每季一次的大卖,我才发现,时间这样走掉了,而我除了等待和等待之外,并不记得还做了些别的什么。

袜子勾了丝,或者切菜割破了手,或者凌晨三点忽然惊醒,第一感觉都是错愕,以及心底透上来一丝明白无误的凉。看到信箱里Loehmann’s广告的时候,我的感觉参差如是。我想起来仅仅几个月之前,我曾经认真地编排每个周末的节目。开车出去,就从早上一直到晚上。没有人陪的时候,自己跑去下馆子,也甘之如饴。而现在。想起来悚然心惊。

所以当我开车从Loehmann’s 出来的时候,阳光照在脏兮兮的挡风玻璃上,冷气徒劳地吹着,出来的风还是热乎乎的带着不明所以的湿气。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做人一定要对得起自己,尤其是自己的胃。在自己意识到之前,我已经径直往Café de Flore一路开了下去。

这家馆子小得不象话,菜单只有一张纸,店里的伙计只有一个人。店面朝着西,夏天下午懒洋洋的阳光一五一十地照进来,晒得人眼冒金星,却浑身舒坦。点了Duck Confit,就枯坐等着上菜,四周小小的半分钟就打量完了,我眼睛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坐在我对面的女郎显然比我明智,最起码人家有事情可做。这年轻女人穿件白色小背心,一条白色布裙短得叫人联想起本能里的莎朗斯通。裙子前面看起来无懈可击地innocent,后面却印了大朵大朵艳丽的花,缀着十恶不赦的各色小亮片。这大致就是好莱坞诠释的波西米亚风。好端端的人全都要努力往轻贱里打扮。但是或许因为这女人年轻、妩媚,丰盛的稻草色卷发束在脑后又从肩膀上不甘寂寞地披下来,全身光滑的皮肤是均匀的蜜色,看不到雀斑,所以这样穿戴起来也好看得要命。

附近出没的年轻女演员,打扮做派都差不太多。她拿一本厚厚的剧本在专心致志地读,一面圈圈点点,读到有趣处不顾一切地笑出声来。对于店小二殷勤摆在面前的一大盘Quiche,只是拿叉子心不在焉地划来划去。可是她抬起脸对小二慢慢绽开一个笑容,说:“This is REALLY REALLY good.”于是小二心花怒放地退下去了。尽管这女孩子声音哑得很,一听就饱受香烟的荼毒,那个REALLY REALLY,也被强调得过于夸张,可是小二的脸还是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是一个年轻害羞的,已经开始秃顶的法国男孩子,因此这脸红也是可以原谅的。

我们几乎同时结账。小二在拿给她账单的时候,递给她一份小小的Crème Brulee,并且迅速低声地说:“这是给你的甜品。”她半仰起头,嘴唇惊讶地微微张开,然后缓缓地绽成一个笑容。然后她开始慢悠悠地消受那份甜品。至于我,则坐在那儿暗自盘算是否我也会得到同等待遇。当然我没有蜜色的皮肤和那么长的腿,或者那么精巧的鼻子和训练得那么好的笑容。可是我露骨地盯着那份Brulee的神情……或许小二看到了,会为区别对待两位年轻女士而感到不好意思……或许。然而小二在半秒钟之内把一份账单迅速而不失礼地扔在了我的鼻子底下。我的幻想彻底破灭了。谁能料到穿瑜伽裤出门会有这样的下场呢。

不幸那女郎的金卡并没刷过这顿十美金的午饭。我几乎是幸灾乐祸地偷偷看着小二尴尬的脸,同时磨磨蹭蹭不肯就此离开,想要看这事如此收场。那女郎泰然自若地自小二手中接过金卡,说:“没刷过吗?那我得去取点儿钱了。”说着她抓起手袋,把信用卡、钱包一五一十地收进去,然后施施然推门离开了。我尾随她出门,她往左,我往右。我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她,只见她踩着一双时下最流行的稻草坡跟鞋,手里甩着手袋,袅袅婷婷走得十分悠闲。她自然没有拔腿逃跑的意思,可是顺着那条长街慢悠悠走下去,似乎也没有要寻找自动取款机的意思。这大概不是传说中的拆白党。或许她是最近的红伶,除了我这等有眼不识泰山的笨人之外,谁见了她都恨不能要签名合影,绝不肯斗胆追讨区区一顿饭钱;又或许她是熟客,赊账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不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漂亮脸蛋不能当饭吃,这完全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混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