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29, 2006

06腐败日记之传说中的羊蝎子

听人说羊蝎子好吃已经听得耳朵都磨破了。想想我这么爱吃羊肉的人居然没吃过,灰常不平衡。因此跑去搜了一溜点评。吃羊蝎子的馆子,不知道为什么都叫什么一锅。我挑了个老城一锅,心里很没底儿,怀疑什么成一锅,老城一锅的,到底是谁抄了谁。

我们去的是东四那家,人剧多,中午12点不到,大厅已经不够用。我们进了个空荡荡的小间,只觉得墙薄,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进来,冷得厉害,暖气也不管用。不过几分钟之内小间里其他桌子就都被填满了,每桌上也都热气腾腾地点起了羊蝎子火锅,再也不觉得冷。服务员小姑娘被几个态度非常横的食客支得团团转,那几桌人话说得,有的是旁敲侧击那种尖酸刻薄,有的干脆指着鼻子骂。其实那小姑娘不过是因为五六桌客人一起要点餐,招呼得慢了点儿。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一点儿看不出来委屈,看来是习惯了。果然哪行都不是好做的。

老城一锅的羊蝎子只有麻辣口味的,据说是中草药的底(?)。我们三个人要了个精品小锅。与非精品的区别是前者肉比较多。开始心里有点儿担心小锅够不够吃的,结果端上来一个巨大的盆,羊蝎子装得冒尖,幸好没点大锅!等待锅开的过程是漫长痛苦的,羊肉香味已经蛮不讲理地窜出来,其他桌食客吃得狼吞虎咽,看着叫人好不嫉妒。我望眼欲穿地盯着那口锅,可是深色的汤汁偏偏只慢条斯理地咕嘟着泡……好不容易等到汤烧沸了,赶紧从锅底捞出一大块羊蝎子,用手抓了大快朵颐。麻辣的味道,配啤酒正好。最爽的是从骨头中间挑出一整条脊髓,成就感无以伦比。然而麻辣锅底实在太霸道,把羊肉自己的香味儿给遮了一多半。吃羊肉变成了吃调料。如果是白汤炖的羊蝎子,大概味道会更好吧……配菜要了茼蒿,金针菇,冻豆腐。蔬菜都装在个小筐里拿上来,数量惊人。我们本来要了个面片,最后吃不下,只得整盘给退掉了……可怜我眼睁睁地盼了很久面片,谁叫自己眼大肚子小呢。

吃羊蝎子不是没有后果的。一直到晚饭,我都没啥食欲,喝了碗白粥算数。大概是因为平时很少吃这么重的口味。此外外套和长裤上沾了非常可疑的脏东西,貌似是油腻,费了老鼻子劲才洗干净。不过那些都是后话……吃好东西的时候,是不应该过多考虑后果的。

Wednesday, December 20, 2006

不是记忆里的影树

前夜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安静下来的铜锣湾街道,过街灯滴滴答答响得有些单调。稀稀落落的雨点开始掉下来,厚重的雨云被城市的灯光映成了木讷的淡粉色。夜幕下的维港波光潋滟,流动的灯火有别样的妩媚。半小时前星光大道上几分钟的散步,给我的印象还难以磨灭。整个港岛的夜色仿佛都对准我倾泻下来。我伸手去接雨点的时候暗自想,明天的浅水湾大概是去不成了。不料第二天起来,竟是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地铁到中环,换双层巴士上山。车到浅水湾道,从山道两边的枝叶间隙里已经看得到碧蓝的海水。从中环闹市中脱身出来,此刻觉得云淡风轻。我无法免俗地开始在脑海里重温张爱玲笔下的那道残垣断壁,不知道现在还找得到么?然而看到影湾园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注定是要失望了。那间酒店自有它从殖民地时代继承下来的雍容华贵,但不出所料,已经于1982年拆去重建。我冷淡地看了一眼如今装点了太多玻璃的高楼,那与我的期望有着太大的差距。

香港有这样干净而人烟稀少的海滩,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亚热带的太阳火辣辣地射下来,在太阳里坐不多久,就身临其境地了解到什么叫做“被晒成了两片金叶子。”那种飘飘然带三分眩晕的感觉是会叫人上瘾的。但是这里没有影树,没有开满树顶的火红的花。因此上与张爱玲所写的,以及我所熟悉的浅水湾,完全是两个世界。我逗留片刻就匆匆离开。万一刨根问底起来那些花和那堵墙的下落,几乎可以想见路人瞠目无言以对的表情。新的影湾园也在此度过了四分之一世纪,再往前面的故事,只好悉数往历史的故纸堆里去细细寻找雪泥鸿爪和残缺不全的记忆。

Tuesday, December 19, 2006

那顿结结实实的中国饭

全中国经济年会的晚餐会慎重其事地定在万丽酒店的四季厅。我自星光大道踩着高跟鞋一瘸一拐地走上来的时候,四季厅外正挤得水泄不通。几十上百个经济学家握着果汁,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我四处转了几圈,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到吧台前打探一下形势,尚没有酒精饮料供应,于是也只好拿了杯果汁,找张熟悉面孔开始寒暄。

说实在的,我对于这种生面孔一大群的会议十分怵头。无非是找人搭讪与被搭讪,话题总以分发名片开头。若是碰到了做相同课题的学者,当可多聊几句。否则话不投机,就只好努力冥思苦想看可否找到个共同的熟人,或者不着边际地胡侃天上地下,中国经济,国际形势。这天我运气格外不妙,碰到位老兄追着我恳切地询问美国房地产市场的情况。我这等身无恒产的人,哪儿有追看房市涨落的热情?只好跟他大谈国债收益率曲线与房地产贷款的关系,并信誓旦旦地保证美国不会在短期内发生经济危机。这位老兄听了半天终于开口,我大大以为他即将揭穿我对于房地产啥也不懂的真面目,不料伊苦苦向我诉说,他购买了汇丰银行的股票,因此对于汇丰银行在美经营的业务非常不放心。教授关心股票甚于收益率曲线,这大概也是香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特色吧。

四季厅里面其实宽敞宜人,十几张大桌子早已摆放停当。我们透过门缝看见那些丝缎面的椅子,当真羡慕得腿更加发软。无奈不知道哪路大牌尚未驾临,害我们耗干了话题,也只好在这里继续饿肚子。忽然间欢声雷动,人流熙熙攘攘欣欣然涌入大厅,领头的几位从作派看不像是学者,大概是官员。圆桌摆得也大有官派,从桌布到菜单,一色亮晶晶的金色。

坐在我身边的日本教授上了年纪,为人谦和。他不无几分得意地对我炫耀他出的新书,竟是《鲁迅和仙台》。然而我们的谈话不久就被官员发言打断。没完没了的发言,港式普通话和港式英语,在座全是说英文的,大眼瞪小眼,浑然不懂台上说得到底是啥。我拿过菜单来研究,丰富得很,我只看见一道清蒸大青斑,食指大动,从此对于台上唔唔啊啊的发言,再没有半点听下去的兴趣。

到了上菜的时刻已经晚上八点半。满桌人抛弃经济学家的风度,互相做着鬼脸,捂着肚子,表示自己即将饿晕过去。巨大盘的烧烤拼盘,被侍者熟练地分成八份。里面计有:烤猪,烤鸭,烤鹅,叉烧肉各一块,已经冷了,兼之我中午吃的乃是镛记,是以没太留意。接着菜上得叫人眼花缭乱,有炸过的海鲜卷,干贝烧的蔬菜,云南火腿和蘑菇炒的青菜等等。吃到鱼翅汤的时候,我终于对于这顿饭产生了不可抑制的怀疑。拿过菜单再次细细研究,拿手指点着数下来,一共十二道菜,这才上到第六道!我目瞪口呆地向同桌们宣布了这个事实,并且在许多人脸上立竿见影地看到了绝望的表情。下一道就是我心心念念的清蒸大青斑,我已经几乎吃不下了,可还是打起精神,干掉满满一碗。说实话,蒸得还真不错。这么大的鱼,鱼肉特别厚,可还是又嫩又甜。调味汁调得恰到好处,粘滑的鱼皮蘸了汁的口感尤其叫我赞叹。刚才什么带子鱼翅的,我也没觉得这么好吃。

这道清蒸鱼乃是转折性的一道菜,因为我就此彻底地挂掉了。我边上的俄国小伙子早在我之前已经败下阵来。下一道菜乃是老外最爱的炸子鸡,俄国小伙子坚决地摇了摇头,并向大家解释说,“you have to be reasonable some time…”坐在我对面的郑州大学商学院教授数了数菜单,很不屑一顾地说:“我们那儿,六冷六热,也就十二道菜了,普通得很么。”我呆坐在那儿,想象中六冷六热十二道菜统统往我脸上招呼过来,仿佛亲身体会到了吃得撑到眼睛的感觉。

要说还是身边这位日本教授老辣。人家虽然笑眯眯一幅牲畜无害的样子,举起筷子来还很绅士派头,可是不声不响地把十二道菜都吃了一个遍。真乃人中之龙也。我与日本教授不约而同地把菜单折起来收藏为纪念品。我一边收一边暗自汗颜,我枉作了中国人,合着我的同胞们吃起饭来全都是这么个排场,我还当是小说家编出来的呢。这么看来,陆文夫的那部《美食家》,只怕算是自传体,绝非过甚其词。

是日菜单如下:

锦绣乳猪拼盘
沙律海鲜卷
翡翠彩凤花姿片
瑶柱双宝蔬
红烧四宝翅
肘子北菇扒时蔬
清蒸大青斑
脆皮炸子鸡
凤梨鸡粒炒饭
干烧伊府面
莲子红豆沙
美点双辉

晚上十点钟,最后一道甜品刚刚上来,主桌的重要客人像说好了似地一起站起来互相告别。这像是宣告了晚餐的结束,剩下十几张桌子的客人,不管吃没吃完饭,也都全站起来拔腿就走。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五分钟之内,整个四季厅变得空空如也,门外甚至没有人留下来互相寒暄道别。我环顾一下空荡荡的大厅,然后挎起包,独自慢悠悠地踱回尖沙咀地铁站。最近两个星期以来,散步消食已经成了我籍以生存,绝不能放弃的好习惯。

Thursday, December 14, 2006

06腐败手记之大董

原本说今天大风降温,早上起来却还是好天气。冷空气在内蒙、山西一带逡巡不进,这简直是中了奖券一样的好运气,不出门是说不过去的。

午饭去位于东四十条的大董烤鸭店,具体地方在南新仓。话说这个南新仓,本来是北京的皇家粮仓。如今改成了商务楼,边上还留着几间巨大的灰色瓦房,那看来是老物件了,墙壁斑驳,四面的瓦楞上坑坑洼洼,没有齐整的。饶是这样,也被不由分说地安上了玻璃门和“择日开张”的大红油纸。

在今年以前并没有听说过大董。路过三环,居高临下地就立交桥上瞄了一眼老店,只觉得破败不堪。原来那就是原先著名的团结湖烤鸭店啊,也新瓶装了老酒,叫人着实芬特一下。光看大董的招牌,还以为是大董自己的私房馆子呢。新店在南新仓,看起来就顺眼了很多。巨大的厅堂,中午能坐个七成满。装修据说是为人称道的,我看着就是很新,和北京这两年出现的私房菜的风格接近,说不上亲切。太阳透过入口的红帘子,从南面照进来,红彤彤地叫人睁不开眼睛。入门左手那扇大窗后面,就是做烤鸭的厨房,白衣高帽的年轻厨师隔着一面玻璃,无声无息而热火朝天地忙着。

片鸭子的厨师穿衣戴帽之外,脸上蒙了一个口罩,手上戴着透明的塑料手套,站在身边细心把只鸭子片成两盘,衬在生菜上端上来。小料有点儿韩国式的琐碎,酱瓜萝卜,黄瓜条、萝卜条、山东大葱和酱、蒜蓉和白糖。荷叶小饼夹鸭肉,最开始把各种调料一一试过来,觉得有点儿晕菜。还是地道的大葱蘸酱,配起鸭肉来吃得亲切舒服。盐水鸭肝做得嫩而且不腥,应该是下酒的好东西。清炒豆苗做法简单,这都是显手艺也合我口味的家常菜。一碗鸭汤热乎乎地下去,四肢百骸都顺畅。不过照我妈的说法,鸭肝还嫌腥气,鸭汤有膻味,可见众口难调是多么地有道理。

饭后送的甜点,我们都要了杏仁木瓜羹。水果装在放了干冰的盘子里云雾缭绕地端上来,颇有夜店的气势。我这就再次不可救药地吃多了。出门发现对过就是Latino,于是绝望地希望现在已经是晚上,最起码可以去跳Salsa权当健身操吧。这一天我拖着迟钝的脚步漫步在东四十条的大街上,迎面吹着刚刚进京的寒风,为了消食,足足走了两站多地。

Wednesday, December 13, 2006

06腐败手记之国肴小居

签证后在华威久逛而不得。传说中这里可以淘到北京最in最酷的衣服。我和白菜从七楼开始往下晃悠,没完没了的小铺看得我们眼睛和脖子一起发酸。从五楼往上,乃是号称“北京攻略”,北京小姑娘们淘时髦衣服的宝地。美工姐姐事后提醒我们说,华威的东西和秀水一样水,要照着三分之一砍。这样看来,没有买东西乃是我们的万幸。六楼和七楼算是时尚区,不过我和白菜一直到五楼,看见了“大众区”的牌子,方才觉得眼前一亮,头痛略缓。那些单色的衣服看了叫人眼目清爽。人老了就是老了。我和白菜如今除了审美观土到了家之外,说话做事都略显拖沓,开始略显三十多岁已婚妇女的端倪。

因为我馋着北京新出的好馆子,所以我们去交道口试一家名为“国肴小居”的谭家菜。从西单坐电车过去,一路吱吱呀呀,我看着西四、北海、景山依次自车窗外掠过。中学时候走过这段路,如果回家早的话,会坐在电车上看着角楼后头,冬天的太阳自黑色的枝丫和灰蒙蒙的暮霭间慢悠悠地落下去。是日有风,温度并不太低,空气也清爽,看得见碧蓝的天空。交道口北三条,胡同窄的很,也就够并排容下两辆自行车。国肴小居就在胡同口,门口两条红底印彩花团锦簇的棉帘衬在一色浅灰的砖墙上,把寒冷的空气和喧闹一并挡在门外。

门里头不过六张桌子,两个服务小姐声音软软的,说话带笑,一个没说完另一个抢着说,叫人无端端想起红楼梦里千伶百俐的小丫头来。桌子、椅子、筷子,全是沉重的木头。端上来的小吃是一盘果味的南瓜籽。我们点了浓汤群丝,罐焖牛腩拌饭,凉拌冬青菜。炖品口味厚重不腻,冬天吃真是好东西。饭后一碗杏仁酪,现磨的杏仁粉清香滑口。我和白菜逐渐发现我们都吃撑了,不过我们什么都没剩下。这样的菜我自己倒真是做不出来的。罐焖牛腩里除了荸荠和巨大的白鲍菇之外,料不定还有什么配料。至于那个浓汤群丝,就算我知道那是鱼皮和鱼肚炖出来的,对于做法也完全摸不着头脑。我满意地在心里叹息,这才叫下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