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September 16, 2008

经历

我还不太习惯这样的日子。周五下班回家路上打开收音机,NPR的主播阴阳怪气地说:It’s Friday again. Great that we’ve pulled through another week. Let’s see if this is one of THOSE Fridays.
整个周末,联储上窜下跳忙着给雷曼兄弟找买家。我等在中国红旗下幸福成长的孩子,何时见识过资本主义国家大萧条乌云遮顶的架势。危机了一年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目击了百年难得一见的衰退不紧不慢地unfold。

关于衰退的种种笑话和传说都忽然成了现实,女人的口红果然鲜亮起来了,09年春夏的时装发布果然低调laid back起来了,电影院里果然人满为患了。周一上班路上,NPR专司财经节目的女主播拿极为活泼的口气说:There are bad news, and there are REALLY bad news. 混在美国,居然有机会躬逢其盛。

Sunday, August 10, 2008

但愿我们多为自己而活着

奥运终于开幕,多少人在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开幕了,从今之后生活就快恢复正常了吧。几个月来多有不胜其烦离开北京“避运”的。海外媒体据说采访到北京居民,调侃说迎接奥运就算是“共赴国难”吧。其间有多少无奈也只好付之一笑了。老爸从奥运开幕前两天起就长吁短叹,打电话向我诉苦说北京的天空阴沉沉的湿度很高,看不到蓝天不说,空气中还有种诡异的气味。为了开幕式有可能不完美,可把老爸给愁坏了。全北京为了奥运,既操心又花钱,到了最后连我这个北京居民都糊涂了:这都是为什么来的?

办奥运到底花了多少钱,中外的估计大相径庭。西方报纸把为了改善空气进行的市政建设都算在里头,奥组委则说只有场馆建设应该算在成本里头。大家都忽略的大概是奥运前几个月内加强的安保,耽误的商机,和各单位被迫放假损失的产出。好在咱中国人多,一百七十万志愿者替主办者省了不知道多少银子。这时候就要赞叹毛主席的先见之明:人多力量大,人多好办事。

这些钱倒也不是都打了水漂。北京的空气状况之差早已世人皆知,投资改善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是借了奥运的东风。虽然花钱的目的很叫人怀疑是为了给外国客人留个好印象,但北京居民多少还是落着了好处。只希望这番努力不会在奥运之后就偃旗息鼓。

我向老爸老妈再三灌输这样一个观点:天气灰蒙蒙这没啥可怕:咱们过去这些年生活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也习惯了,这就是真实的北京,犯不上着意掩饰。空气是否清新,天空蓝不蓝,那是关乎咱们中国人自身健康和生活质量的事儿。为了空气污染着急当然在情理之中,为了老外看到咱们的空气污染而着急则大可不必。放下身段,保持一颗平常心,才是王道。

当然这话说起来容易。看着花了这么多钱整治的空气和市容,总希望奥运能给人留下最佳的印象。无奈咱们就算做到最好,也难免百密一疏。人为疏忽之外,还有人算不如天算的变数。就算老天爷给脸,不愿意从正面解读信息的也照样会看到一个负面的中国。所以何苦呢:为别人的一句叫好而高兴,不如干脆学着忽视别人的意见学会让自己活得舒坦以及偷着乐。

经奥运一役,北京有了点儿宠辱不惊的味道。 但愿此后我们多为自己而活着,少为了别人的赞美而活着。我家所在的小区,临三环的房子前后重漆了好几次。街心公园建了又拆,拆了又建,也好几次。大街中间的隔离道一夜之间种满了鲜花,下面浅浅的泥土压根没法支持那么多植物健康成长,因此没几天那些花都像蔫掉的白菜……这些一厢情愿又不太动脑子的面子工程,但愿从此以后可免则免。

Friday, August 8, 2008

Barney's大卖场亲历记

Barney's大卖场亲历记

身在洛杉矶就是有这个好处:Barney's New York一年两度的大卖场只在纽约和洛杉矶举行。届时全美各地的打折品都汇集到这两处,Prada, Dior之类的大牌白菜一样挂在架子上卖,因此本地的淑女们趋之若鹜。别以为http://www.blogger.com/img/blank.gif这是啥高尚购物场所:洛杉矶的大卖场设在Santa Monica Airport的仓库内。早有纽约时报写时尚专栏的购物达人给出了在此大卖场购物的几点必杀技(原文链接)

1.把你的礼貌扔到人行道上去。一件$75块钱的Marc Jacobs裙子可跟餐桌上最后一块面包不一样。要是你和别人同时伸出手,你可不能就这么把裙子让给人家。问问你自己:你是不是真想要那条Marc Jacobs裙子?或者(声音神经质地转高):"你是不是真想要那条Marc Jacobs裙子??"不用想也知道答案。

2.要么自己去,要么找个尺寸和你完全不同的朋友一起去。购物可不能伤了朋友感情。

3.腾出手。要是你有个"时髦"背包,赶紧背上。就算背包不那么时髦我们也不打算在明天说你什么。斜肩背包也是好选择。但是手一定要腾出来,好在桶里和衣架上掏东西。

4.分散任何有威胁的对手的注意力。你可以大喊"天哪,Rachel Zoe在这儿拍她的真人电视秀??"或者"天哪,那女人的脸对化学磨皮反应得厉害!"或者光喊一声"天哪!",随便往哪个方向一指,应该有用。

5.让自己闻起来臭烘烘,好让别人离你远点儿。我们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通常我们闻起来是甜蜜蜜的焦糖味儿或者向日葵的清香。不过你要是有本事做到这点,我们向你致敬。

6.别小看高跟鞋。没错儿,你得从一架衣服冲到另一架衣服。可是有件趁手的武器也很不错,尤其是当一只黑手偷偷伸向你堆在地板上正准备试穿的小上衣的时候。

7.说到试穿,试衣间是不存在的。可是买了东西也不能退货,所以你要很确定你买的东西你能穿。大卖场会有大量女生公然脱衣,所以也不会太难堪。不过同一个大卖场里也有男人在买东西,我们还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全是gay。综上所述,如果你打算试穿衣服,我们建议你穿上紧身袜或者紧身裤(我们一般不建议人穿紧身裤,不过为了明天的特卖破例),以使整个过程不那么丢人现眼。对了,还得在衬衫下面穿件小背心。以上建议的前提是你不是个暴露狂——你当然不是,否则也不会读这篇文章了。

8.如果你真的当众脱衣试穿,要注意别把你脱下的衣服混进大卖场的打折品。否则你要是啥都不买,你回家的路将会既寒冷又耻辱。在情人节这个特别日子里,这种耻辱简直称得上是创伤。


我个子矮小,自觉跟人高马大的白妞儿们抢东西不是对手。几百块钱的裙子买了就不能反悔,这也实在挑战我的心理承受能力。然而Santa Monica Airport既然只在三迈之外,不赶这热闹未免太过可惜。所以我把闹钟比平时调早了一个小时,早上七点半毅然开赴大卖场。到SM Airport才七点四十五,停车场粗粗估计已经停了怎么也有上百辆车。原来我来的并不算早,前头排在仓库门口的队伍已经好几十米长了。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毫不留情,烤得我后脖子隐隐作痛。四下瞧瞧,各种肤色年纪装扮入时表情或焦灼或傲慢的女士们一看就是积攒了大量大卖场购物经验的,平底人字拖,内衣外面套件宽松的吊带裙甚或海滩cover-up,那些昂贵的手袋大部分都被轻巧的布包取代了。许多女士更带来男友作陪:大卖场也卖男式衣服。除此之外,男友还可以起到拎包,付账,和在试鞋时替女友排队的重要作用。八点一到,一两百号人呼啦啦涌进仓库,这时候就不能不感慨仓库实在有容乃大,这么些人跟百川归海似地瞬间融入打折品的茫茫大海中。

定睛一看,女士们的去向大致分为三类:大多数直奔鞋架,小部分冲向手袋,还有为数不少的竟然毫不犹豫地在"As is"的架子上搜刮起残破品来。我把手袋、鞋子一一看过来而不得要领:款式明明难看得很,一色黑漆漆挂Barneys自己牌子的货色。选择很少。至于价钱也远远说不上可爱:说实话,本地的department stores,几周之前折扣就超过了这个幅度。至于大家为啥还要钻破了头跟不要钱似地大肆采购,对我来说完全是不可理解的。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白菜甩卖式的大卖场里,烧包气氛十分浓厚。伸手刚想看一件衣服,边上就冷不丁嗖地一声地伸出一只比我更快的手,坚定不移地把我看上的衣服从眼皮底下拿走。要是我回头多看看快手美女有没有改变心意放下抢走的衣服,那美女的表情就变得极为警惕,本来还在犹豫,现在则义无反顾地把衣服紧紧抱在怀里搜寻下件猎物去也。这样严峻的竞争形势下,看见顺眼的衣服实在顾不上再三思量——抓在手里再说吧。一位和蔼可亲的胖大妈笑眯眯逡巡在衣架之间,见人就递上一个垃圾袋似的塑料袋。没多久,整间仓库里就满是费力地拽着大袋子,目光游移,闪烁着狂热失去理智的光芒,还在苦苦寻找心头好的美女们。
Prada的裙子从两三千打到六七百,对于我来说还是近乎荒谬的数字。尺码多是40以上,所以想找几件试着玩亦不可得。我早早打了退堂鼓。这天上午开会,我早就声明"I have an appointment" 不肯参加。一看表还不到开会时间,于是不急着回办公室,而是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咖啡、吃蛋糕、顺手写写终于有机会亲历的大卖场购物。

Monday, August 4, 2008

我把老板吓跑了

俺的老板六十好几了,是个话很多,鬼点子很多,需要很多attention的老头儿。大部分时间里我因为他话多而绝望得要抓狂。小部分时间里觉得老头儿年纪大了开始变成了老小孩,很是好玩。

最近几周,我天天跟老头办公室赖着。他发挥王顾左右而言他的特长,把不同的同事叫进来唠嗑不同的话题,或是干脆关上门讲电话当我透明人儿。我很有毅力地每天催一遍:“您啥时候开始写咱这项目的报告?” 我心里想的其实是:您要是不想写,我写也可以啊,等您一句话……老头被我唠叨了三个礼拜,上周四终于架不住了,以几年以来从没有过的诚恳态度跟我说:对不起,你再给我一天,我有点儿事要处理,礼拜一,礼拜一我一定跟你坐下来写报告。

礼拜一老头还在处理自己手里的私活儿。一大早就冲向办公室往我桌上丢下一句“Hi XX,”之后关上门打电话写邮件不再出来。快中午老头出来了,我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心虚地跟我连连汇报:“我得去个地方,我20分钟就回来。”等他回来,又跟子弹一样冲进办公室关上了门。这一天躲躲闪闪跟捉迷藏一样。老头儿最终也没开始写报告。

礼拜二,老头干脆不来上班了……我是不是把老板逼得有点儿太狠了……

Thursday, July 24, 2008

Independence Day

明明是挺凉快的一天,到傍晚时分空气好像凝固了。从咖啡店回到家,带着对于阿马蒂亚森的极端失望倒在床上睡了一小会儿,醒来的时候身上涔涔地都是汗。从窗前望出去,太阳下山的速度慢得叫人失去耐心。天边层层叠叠是种很特别的深紫色。PH在网上,我向他抱怨房间太热。他建议我打开空调,对此建议我狠狠地吃了一惊。说真的,我已经忘记了我公寓里原来是有空调的。

天色黑下来之后,也还并没有凉下来。不久噼噼啪啪地响起了焰火的声音,貌似就在附近。走到窗前往外望去,赫然发现海的方向,天空中清清楚楚正是焰火!我还以为加州政府今年没钱烧包呢。把家里的灯全关了,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隔得太远了,我想起了当年国庆大典在天安门广场跳舞的时候,只记得满天的焰火好像掉落的星星。忽然极想去海边看焰火。应该离焰火很近吧。那些花火掉落的时候,被海面一定映得很灿烂吧。想着这些竟然激动起来。取了钥匙出门,空气中都飘着火药的味道。我戴着已经不太合适的框架眼镜,迷迷糊糊地往海边开。半路上看到Brentwood一带人们陆陆续续拖家带口往回走,于是知道自己出来的有点儿晚。半小时叫啥焰火呢?在北京国庆的时候一放就是两三个小时……

然而既然出来了,还是开到了海边。颇有点儿惊讶,因为人多极了,趴车位几乎都找不到。停车下来走走,海风仍然是温的。从Santa Monica海边的悬崖上努力地寻找焰火,能看见的只有遥远的一明一暗,该是Long Beach吧。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悠闲得很,他们不是大惊小怪的观光客,而是穿着大汗衫和裤衩,拖着夹脚凉鞋,说着卷舌头的加州口音的大爷大妈们。这一刻Santa Monica奇迹般地忽然像极了北京。

Sunday, July 6, 2008

Not my day…

终于把tax rebate check给存了。信封递进去的一刹那忽然发现信封上写着“Not for ATM use!”苍天啊,不是给ATM用的,为什么要放在ATM边上最顺手的地方?赶紧给客服打电话问有没有啥问题,客服的小姐又热情又体贴,可是压根不明白我说的是啥。很郁闷地去了日本超市:没有鱼头。更郁闷。可是我一眼看见了Dungeness Crab。感情战胜了理智……五分钟以后我抱着一只两磅半的螃蟹兴冲冲地回了家。

说来丢人,我这么些年以来,从来没自己做过螃蟹。我原本乐观地以为D留给我那口大汤锅足以对付两磅重的螃蟹。。。事实证明我那完全是wishful thinking。螃蟹斜着搁进去,大钳子还搭在外面。用我的万能大炒锅,锅盖无论如何盖不上……最后我天才地把一个很深的盘子架在一个很浅的碗上,才顺利解决问题。葱姜花椒,蒸螃蟹的水兑了一半酒。十五分钟过去,我烤了日本小辣椒洒了芝麻色拉dressing,切了姜丝和糖一起泡进香醋里,还倒了一小杯纯米吟酿。一切就绪,螃蟹上桌。。。壳掰开,我傻了:怎么还是冷的??合着那只螃蟹是冻上的……可是,等等!冻上的螃蟹,为什么里面还是冷的,却已经熟了?再等等……这螃蟹壳好像买回来时候就是……红色的……?天哪,我被自己雷了个外焦里嫩:

我蒸了一只本来就是熟的螃蟹!!


我崩溃地一气吃光了烤辣椒,喝光了清酒。螃蟹放回锅里重新蒸透,味道自然跟嚼蜡一样。拌在香醋姜丝里一起吃掉,总算能入口。钳子里的肉都剥出来了,或许还可以拌色拉吧。一边吃一边奇怪左右大拇指为啥那么疼,先开始以为是烫了……等吃完了螃蟹洗手,大拇指上赫然出现裂缝一条,吓了我一激灵。这裂缝曲曲歪歪还深不见底,外观叫我想起地震灾区的地表。我真不知道拇指上的皮,竟然有那么,那么,那么厚……

It’s just.. not.. my day…

Wednesday, June 18, 2008

亲戚或余悲

他人亦已歌。

我压根不认识这次出事的登山者,可是昨天晚上我却梦到了他。也许是因为看到了有人在洛城版写的《纪念》,梦里P黑黑瘦瘦笑得很开心——那压根就是个开心的梦。我梦见了一次热闹的hiking trip,三四个吱吱冒烟的烤肉架,和几十个登山回来挥汗如雨大大咧咧笑着的人,在南加州阳光明媚的某个下午。然而醒过来意识到这个并无一面之缘的人已经不在了。消失了。结束了。所以那个我本以为是开心的梦,其实是个噩梦。

今天忍不住向同事讲这件事情。那一次hiking似乎与每一次都无甚区别。滑落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大概并非一生的画面,而是一句咒骂。关心的也许还是摔下去的时候会不会擦破皮肤,甚或伤到骨头。然而几秒钟之内,结局已定。漫长的三个多小时,体温和夜色一样慢慢变凉的时候,未知有没有,能不能想到,如果这次能够脱险,日后将抱着怎样一种感恩的心态去生活。然而一切终于像电影的结尾那样逐渐褪色,变灰。结局来得太快太突然,那么多事情还没有做完,那么多牵挂还放不下,都在这个初夏的晚上被干净利落地一刀切断。命运的手的干涉,毫无逻辑和预兆,如同一个玩笑。

最起码离去的时候,他是在做一件自己真心enjoy的事情。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虽然是在异国,总算也有他喜欢的山和风景陪伴。望你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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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顾城 墓床

Friday, June 13, 2008

定格

昨儿去日本超市买东西,一路上车堵得我直发晕。进超市门注意到右手站了个小姑娘,也就三岁多的样子。站得中规中矩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左边的什么东西。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原来是个大屏幕正在放日本动画片。我从小姑娘和电视屏幕中间穿过去,她压根没有注意到,只当我是透明人儿。那副专注的样子,大概只有孩子才会有吧。

已经走进菜场了又忍不住退回两步瞧瞧她。一头在加州很少见的淡金色长卷发,穿条简单的白色布裙子,胖嘟嘟的长得活像个误落凡尘的小天使。她站在宽宽的过道中间,心无旁骛地看她的动画片,跟一尊塑像似地一动也不动。她的周围,高得像树一样的成年人急匆匆来来去去。他们的影子落在地板上是深灰色的。而即将下山的日光从这小女孩后面洒过来,她整个人好像是发着金色光芒的。我站在那儿呆了几秒钟,觉得时间都变稠了。那一刻忽然恨起自己手边为啥没有个照相机。

回家就上网狂搜镜头的deal,未果。没买到镜头之前,连放假都不想出去旅游了。

Thursday, June 12, 2008

Good old times…

有这么一家常去的居酒屋,其实清酒也就一般,日式威士忌还不错。小菜做得很上心,虽然不能指望每次点一样的菜端上来的都是不一样的东西。Happy hour期间人还不算多,八九点以后才渐渐喧闹起来。我觉得这地方是个hidden gem,自私地从来不向别人介绍。要说口味,西边自然有更好的选择,比如Wakasan或者Raku。可是一个地方去久了,变成习惯,来来往往的人看着都眼熟,是很享受的事情。昨儿我又去了,点了我啥都不想吃的时候最开胃的茶渍饭,煎牛肉,日式色拉。店里忙得很,油头粉面扎了个小辫子活像相扑运动员的老板只来得及过来说了两句话。临付账时候认识了三年有点儿木讷脾气极好的日本小伙子腼腆笑着跟我们说这是他最后一天上班了,他读完了书要回日本。吃了一惊,可他在上班,连杯酒也没法买给他。店里还有个脸生的墨西哥小伙子,手脚也极勤快。可是换了个人,这地方还能是一样的吗。我是不喜欢变化的,就算油头粉面相扑运动员范儿的老板还每次跑过来八面玲珑地笑,我也觉得过去三年忽然间定格成了所谓“过去的好时光。”慨叹一下。

Friday, June 6, 2008

Home-made food..

回北京总免不了要下馆子。其实全都是为了见朋友,吃饭不过是个由头。家里人做的菜才真是最好吃的……




冬笋炒蚕豆



清蒸扇贝




炒海参



糖醋黄鱼


上海青



烧带鱼



凉菜/泡菜(顺时针为黄瓜,莴苣,茴香豆,洋白菜)




萝卜丝饼



红烧萝卜




烙饼丸子之烙饼




烙饼丸子之炸肉丸子



葱烧武昌鱼

Thursday, April 3, 2008

王老头的糖炒栗子

小日本的超市年中无休。这儿有别处买不到的各种希奇玩意儿,比如个顶个大的巨峰葡萄,顶花带刺的小黄瓜,生鱼籽,海胆,各种号称可以切了生吃的鱼,洛杉矶排名第一的拉面,以及yellowtail的下巴。不乐意开半个小时车去中国城买菜的时候这儿就成了我临时的菜场。虽然周围唧唧歪歪的都是舌头打架的日本话,总好过老美菜场里单调乏味的西兰花和生菜。

为了抢每天只有两盒的鱼下巴,我忍痛放弃了周六的懒觉,一大早爬起来去Mitsuwa扫货。进门的时候整间超市还是空荡荡的,就连卖面条的铺位跟前也门可罗雀。平时放促销货热闹得不得了的摊位上,孤零零坐着个瘦小的女孩子,低着头忙活。定睛一看,是在剥栗子。剥好了,切成小块搁在个纸盘子上任人取来试尝。我尝了一块,居然是热的——新鲜出炉的糖炒栗子!忽然之间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想跟这小姑娘搭话,问她栗子可是自己炒的?理想中隐隐觉得应该有个老祖父坐在附近的某个角落,木着脸守着口老旧的炉子,里面铁粒和栗子吱吱啦啦转得正欢。

这印象大致是从高中时候来的。一家人搬到北京,挤在南城某个大杂院一间九个平方米的违章建筑里。冬天从巷口走回家,短短十几分钟的路,风并不大,却十足刺骨。脏兮兮的胡同里,总要等到少有地下了雪看起来才格外清爽。早上起来,迈出门去,觉得天都晴得发亮。胡同狭窄的路面上积雪完好松软,给人错觉踩上去该会是暖和的。我上学时候穿双短靴子,把积雪踩得吱吱嘎嘎,寒气从外面往里浸进来。厚棉袜子里的脚早就冻得发麻了。

周末的晚上,我跟我妈挽着手出门,黑洞洞的巷子里隔老远才有盏灯。偶尔有自行车从旁边不紧不慢地掠过,二八的男车骑起来有沉甸甸的金属声,莫名其妙地给人安全感。走出胡同到了大街往右手转,没几步路就是个糖炒栗子的摊子。炒栗子的老头姓王,长得和街上任何一个蹲摊的老头没啥差别。他表情庄重守着黑乎乎的大铁锅,锅里栗子和着石头(还是铁豆?)不紧不慢地转着,热腾腾的蒸气和着栗子的香气,在寒冷的冬夜里有天籁之概。队伍总是长的,我们乐意花上十几二十分钟等新鲜出锅的栗子。个儿大的栗子八块钱一斤,真不便宜。然而一大包滚烫的揣在怀里,心里跟完成重大任务似的舒坦,心急火燎地想赶快回家,这时候世界上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回家剥栗子大快朵颐是正经。栗子红亮红亮的,皮、膜和栗子肉是分开的。栗子个大,特别饱满,咬在嘴里又香又糯,怎么吃都不够。王老头的炒栗子算是煤烟少的,然而吃完了之后嘴唇和手指仍然黏糊糊的成了黑色。没办法,炒栗子要用石头和着炒,又要放糖水出味。我是不爱吃零食的人,因此冰棍,酸奶,冰糖葫芦,卤煮火烧……这些其他朋友念念不忘的童年时候的好东西,我都没有惦记过。唯有王老头的糖炒栗子,是想起来就觉得整颗心忽然飞回了家的。忽明忽暗的路灯,时而擦身而过的自行车,那炒栗子的摊位是黑天里温暖的一盏橘黄色光亮。炒栗子的甘香,走在路上新雪凛凛的寒气,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种种不同的印记会在记忆的各个角落里被同时唤醒。已经是那么多年前了,然而一切都宛在眼前。发生过得多少事情都被忘了,只有这些碎纸片儿似的回忆,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

日本超市门口剥炒栗子的小姑娘抬起头来,我小小吃了一惊,因为一头蓬乱的黑色卷发下面是张拉丁裔的脸——我本来顺理成章地觉得那应该是个亚洲女孩儿,更何况边上的招牌还大字写着“怀柔甘栗。”尽管如此,还是花五刀(!!)买下一磅。拿到手里已经后悔了,因为她秤给我的栗子只是微温,个头也小得可怜。回家剥开了,炒过了头,仁是硬的,却还连着膜。卖栗子的送了个类似小勺的工具,可以把栗子肉整个从皮里掏出来。方便则方便矣,但我猜发明这工具的人必然不知道栗子原是可以炒到王老头那个水平的。我默默地把一袋子都吃完了,手是干净的看不见黑印儿,这距离我中学时代的回忆真是愈行愈远了。以为这糖炒栗子可以让我找到点儿北京的感觉,却不料它叫我更想念北京了。

Tuesday, March 11, 2008

野花

从15号往南,据说有个Lake Elsinore,花开得正到好处。这是我没听说过的名字,和我不算太熟悉的地界。我一路开着车,一路心里犯嘀咕。每每循地图去个特远的地方,我内心深处都隐隐约约有些不安全感。或许我本质上是个山顶洞人,对于一切现代技术包括GPS都有着农民伯伯那样固执的不信任。可是跟着一张地图或者一台小小的机器走到几百英里开外,发现自己要转的高速,要走的出口,要停的那条街居然真的就在那儿等着你,难道不是件挺匪夷所思的事情?难道不会是因为我思故我在,或许这世界完全是个唯心的存在?

15号和60号的交口往下,Ranch的牛羊排泄物味道熏得人要死要活。强忍着开了十几迈,开始看见周遭的山坡。我在半沙漠里住了几年,知道这些如今水草丰沛的山坡在夏天不过是光秃秃的红色石头。只有雨水充足的年头,冬天,山坡上才绿得赏心悦目叫人想起新西兰的牧场。也只有冬天,雪后,东面的群山才显出白雪皑皑阿尔卑斯山似的气势。简而言之,冬天的南加州压根就是个欺骗性极强的commercial。一个个弯转过去,到了Lake St. 下来走了一圈,没看见太多花。恨恨地想难道我们受骗了?然而打个U
turn回去,立刻看到身后山坡上满山遍野的花海。我不记得看过开得这么嚣张的野花,因此它一定是客观存在,绝非唯心。要从花和花之间取道走上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每条路都被盛开的花给覆盖住了。颜色太鲜明,花形太完满,压根不像是真的。正午的太阳下面我被金红色的花眩得睁不开眼睛。

后来再去Cabazon,据说outlet后面是一带花海,过去一看发现十分失望。那些雏菊虽然好看,但八成是人工撒种,绝非浑然天成。真要看家花,就不必大老远跑这一趟了。

Monday, March 10, 2008

08年购包记

衰老的标志无非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白头发,化妆之后明亮一大截的肤色,以及对于手袋首饰日益膨胀的占有欲。在2007年的尾巴上,我终于长叹一口气,决定我要拥有一个奢侈品等级的手袋。从这一刻起,我正式接受了自己成为大龄女青年的现实,并开始了旷日持久的handbag shopping历程。

原本我对手袋真的没什么兴趣。在Loehmann’s和Nordstrom Rack里摸爬滚打多年的我,花在包上的钱最多不过70块上下。这价位上我可以轻松买到二线的牌子,偶尔也能捡个漏买个Prada或者Versus啥的。多年来我维持着极佳的心理平衡,直到今年年初为止。

今年年初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有个名唤Neiman Marcus的Department store,把自己extra 50% off的广告打了个震天响。此消息一经传开,立即在恋包成狂的女人中间引起轰动。NM是老牌精品店,并不擅长网上卖东西,因此sale做得十分粗糙。打折的手袋每天都有新货放上去,时间完全无法预期。可怜诸多职业女性,不比幸福的家庭主妇有大把时间可以慢悠悠血拼,被迫在会议和会议的间隙爬上网站一遍遍刷屏。此役涉及的手袋数量以百计,包括Gucci,
D&G, Burberry, Ferragamo, Prada等一线大牌,折扣程度可达60%以上。每个手袋放上网站几分钟内就告售罄。许多买家为了不错过机会,只要看到有存货就马上下单。就算下了单,也有可能收到NM的撤单通知。又有许多人买了之后肉痛,立刻反悔退掉。到后来买的糊涂,卖的也糊涂。成交的单被撤掉,撤掉的单又寄出来。有人竟然一口气花几千块买了七八上十个包,真堪称叹为观止。

扯远了。我与这件事本来全不相关,但出于看热闹的考虑,把这场sale从头跟到尾。两三个星期下来,我惊讶地发现我对于手袋的价位接受程度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在此sale之前,如果有人跟我说花一千块买了个手袋,我会在心里暗暗嘲笑道:羊牯!在此sale之后,我看着一线牌子的包在500块以下就感觉跟拣了便宜货似的。整个holiday season没买什么东西的我,此刻心里蠢蠢欲动,有个唧唧歪歪的小小声音在耳边嘟哝:买了吧买了吧别再等了干脆给自己买个包吧。这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收拾。

美元疲软,股市低迷。Google的股票六个月前直奔750而去,如今不到430,看来还得接着跌。超市里吃的用的全都涨了价。当年油价上了2块钱一加仑大家花颜失色,如今它$3.7一加仑了,也只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吞。我当年买的一块Burberry羊绒围巾不过90块,今年号称打折,$188一条,大家跟不要钱似地疯抢。LV和Chanel从不打折,每年不慌不忙涨个百分之十的价,如今看来简直是最妥当的投资。其他一线牌子若折扣够大,将来出售也亏不了多少钱。这投资逻辑大抵似是如非,却坚定了我花钱的决心。一旦有了理论依据,接下来就是买哪个包儿的问题了。这应该不是个苦差事,我乐观地想。

事实证明我彻底错了。在我八年的shopping生涯中,从没有比这几个星期过得更为痛苦的。问题出在几乎是90度直角的learning curve上。无数大牌,无数大牌的无数season,这无数season中间出的无数个包的名字,无数个不同的尺寸……要看到一个包就能认出它到底值多少钱,对于压根没买过名牌手袋的我来说简直是难于上青天。更糟糕的是,在看了无数不同各个季节的设计之后,我的审美观犹如吃多了辣椒的舌头那样变得麻木之极再也尝不出味道。一个新的手袋放在我面前,要问我好不好看,我竟得犹豫半天拿不定主意。买东西买到这个份儿上,真犹如面对一场没有把握的期末考试。

阅包无数之后,晚装包,职业装包,休闲包……wish list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长。网站看得我眼晕,头疼,心动过速。每天要查一遍若干网站新上的减价货,更成了种哑巴吃黄连的负累。这时候就觉得LV和Chanel简直是天下最好的包。既没有减价因素需要考虑,二手货又能卖个好价钱,买起来放心大胆许多——只可惜我并没那个预算可以烧掉一千刀。终于在某个周末,我再也无法忍受看不见摸不着实物的痛苦,做出重大决定,驾着我的小兔子出门扫荡去也。

Nordstrom, Bloomingdales,我把wish list上的包统统试了个遍。出门试包果然是英明的。网站上看起来亮眼的包,放在店里大多是我不会选的。三分媚有点儿邪的亮皮D&G,实物怎么看怎么比价格要cheap一多半;端庄大方的MMJ
Dr. Q,皮子硬得要命,背在身上大得夸张,镜子里的我犹如收拾了行囊准备逃命的难民。至于Marc
Jacobs那些艳光四射的Stam,我估计也得长高十公分增肥三十磅,看起来尺寸才比较合理。一圈走下来,我的自信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当然,心里长的草也被拔了个差不离。抱着最后的希望我冲进了LV店。这个周末晚上的八点半,LV店里空荡荡的只有三个导购和我一个顾客。我咽了口口水,尽量不去直视门口的黑人门卫,站在柜台后面检阅自己指甲油的白人小姑娘,和笑容满面向我逶迤逼来的日本老太太,专心看架子上放着的手袋。须知这可是我第一次孤零零深入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名品店啊。眼看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一咬牙一横心,我摆出最无所谓的姿态向老太太一口气要了七个包。这些摆在架子上明明光芒四射的好东西,挂在我身上怎么看怎么都不妥帖。我不动声色地说声谢谢然后在六道咄咄目光的追击下落荒而逃。此役终以我啥都没买而胜利告终。

包,我还是没有。买包的心,死了一多半。在看到其他人发疯似地抢购名牌包的时候,如今我的反应已经变成了不怀好意的冷笑。真真冷暖自知啊。那些闪光的,金属的,嵌亮片的,镶宝石的,摆在店里华丽丽的,挎在身上相当寒碜的,原价一两千的折扣店里两三百的……买了号称是timeless其实进了衣柜不再出现的,更有甚者,几十几百个手袋搁在家里权当摆设的……那个手袋的世界有不一样的mentality和审美观。我惊为天人的手袋,却被别人贬为垃圾。热卖中的Chloe Paddington,Fendi Spy, 我则翻来覆去怎么看都不得要领。从Stam, Epi, Edith中抽身出来,仿佛一场轰轰烈烈的show落了幕,剧院外夜色清凉。我从车的后备箱里找出当初花20刀买的Reaction手袋往身上比了比,还别说,看起来比两千刀的手袋顺眼二十万倍。

后记:有位小美女上个月一口气买了七个手袋。在她某天贴过NM的一个打折的Ferragamo之后,我意外地跟着她贴的link买到了Marc by Marc Jacobs一只由$500打到$160块的白色手袋。我的购包历程由NM引发,还终结在NM上。跟着有钱有闲恋包狂们在fetish的边上打了个转,俺也算是抢了个NM的deal,人生终于又完整了一回。全活儿!阿门!

生活在洛杉矶

淑女和流浪汉

喜欢圣文森悌(San Vicente)大道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自海边一路驱车过来,路两边只是安静而连绵不断的树荫。路中间的分隔带宽约一个半车道,是绿茵茵的草坪。草带中央每隔几米 就种一棵树,平缓的树冠好似一顶顶撑开的阳伞。这些树大多有了年头,枝繁叶茂,也有新栽的高不过两三米。树枝并不直,伸展的样子如飞天手臂,蜿蜒妩媚。整 个春天,这树几乎不长树叶。从灰白色的枝杈上盛开出无数殷红的花朵,在一地青草衬托之下,有种咄咄逼人的炫目,火辣辣地几乎就要哗一声灼烧过来。左近一家 生意极好的咖啡店名唤珊瑚树(Coral Tree Café)。我这才顿悟这开红花的树有雅字如斯。

那样的花火会一直烧到春天的尾巴上。夏天开始的时候,树冠上开始布满着绿叶,温婉低调不起眼犹如路边每一棵乔木,似乎致力要将蜿蜒的枝干连同红花的记忆一并抹个干净。春天里每个周末,都是一如既往的好太阳。带本书到街角的咖啡店里坐上半天,看来往的车里惊鸿一瞥的兰宝坚尼(Lamborghini),或者来往的行人里赏心悦目的年轻女孩子,时间就慢悠悠地滑过去。在这间咖啡店混迹几个月后,我意外得知这个地点曾是本地一家著名的意大利餐馆,O. J. 辛普森的前妻在这里用过她最后的晚餐。那些娱乐报纸上捕风捉影的八卦似乎一下子都华丽丽地活过来了。

咖啡店里的人三教九流。时间一久,从电视小明星到无家可归者全都混了个脸熟,咖啡一杯在手,太阳晒得人轻飘飘地找不着北,大家聊起天来也轻飘飘地言不及义。有时候我从书里回过神,注意到窗外经过的陌生人。一大早上山锻炼的骑车人三两成群地停下来买咖啡。一个穿棕色靴子和短裙的年轻女人停下来逗报箱边上拴着的一条狗。一个醉醺醺的老人蹒跚而过,表情严肃,头顶的棒球帽上写着"越战老兵(Vietnam Veteran)"。一个流浪汉靠着墙边坐下,伸直了腿,墙挡住了他的身体,我只能看到一双新得很突兀的纽巴伦灰蓝色跑鞋,和一双没有穿长裤和袜子、浮肿发紫的腿。穿瑜伽服苗条结实的年轻女人来来去去。家庭主妇拎着"健康食品超级市场(Whole Food Market)"的购物袋打马路中间旁若无人地横穿过来。一个光头戴眼镜的人把脸贴在我面前的玻璃窗上,徒劳地向咖啡店里张望,玻璃把他的鼻子压成一个可笑的红色物体。在这 一切的背后,无数汽车以完全一致的速度不慌不忙地驶过。崭新的、满是灰尘的、撞扁了车门的、豪华的、滑稽的。所有这一切,在经过我面前的时候 都从容不迫地向我片刻打开了他们生活的一个窗口。

流浪汉是这城市颇为独特的一道风景。洛杉矶被称为"全美流浪汉之都。"即使是在这里,西洛杉矶,退休和没退休的有钱人、大学教授、雅皮和好莱坞小明星扎堆的富人区,也四处可见流浪者的身影。有个剧作家朋友言之凿凿地说,这些流浪者都是从寒冷潮湿的其他州迁徙过来的,他们在南加州找到了充足的阳光,从此拿这儿当家再也不肯离开。

某天我和同事开车去见客户,被结结实实地堵在车流里动弹不得,心急如焚。从高速路往下望去,赫然看见高速路边的绿地,一棵参天榕树下搭起了一个帐篷。两个流浪汉正躺在睡袋上晒太阳,脚边上还扔着几个啤酒瓶子,模样极为悠闲洒脱。我和同事看得半晌做不得声,想想自己成天忙碌早出晚归连太阳的影子都看不到,赚来的工资也是缴税补贴街头流浪汉一日三餐,一时间只恨投靠丐帮无门。

单位门口时常见到一位很有派的流浪汉,人高马大,全幅家当都穿在身上,一块破旧的毛毯拖在身后犹如长袍的下摆。每每落霞满天,在他身上镀出金边,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黑影。他面容严峻,走得很慢,头仰得高高的有种不可一世的气派。这,就是传说中的Vagabond King吧。在他身边,手提大包小包购物袋时髦手袋的女人们轻倩地掠过,对这流浪汉视而不见,顶多厌烦地皱皱小巧的鼻子。对于她们来说街头衣衫褴褛的流浪者们不过是个透明的存在。然而他们顽强地流连于洛杉矶每个最时髦的去处,似乎在提醒,那外表光鲜的名品店,意大利餐馆,和蝴蝶般穿梭其间的绅士淑女远远代表不了洛杉矶的全部。

一个城市和许多个城市

西洛杉矶的富人区——这当然不能算是地道的洛杉矶。可什么又能算得上地道呢?提到洛杉矶,跳入脑海的关键词首先是好莱坞,犯罪率,比佛利山(Beverly Hills),日落大道(Sunset Boulevard),罗敦道(Rodeo Drive)。然而缺了市中心的摩天大厦,多明戈坐镇了多年的歌剧院,放着日出印象和鸢尾花的盖蒂中心(Getty Center),以酒吧夜店闻名的银湖区(Silver Lake),各个不同族群聚集的城中之城,华人聚居的圣盖博(San Gabriel)市Valley大道上几百间脍炙人口的中餐馆,甚而与都市生活完全无关的荒凉海滩,绵延的森林和山区,周遭的雪山……,又怎能还原出个真实完整的洛杉矶?当朋友问我洛杉矶是个怎样的城市,我总是语塞。要寥寥几语把洛杉矶说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要面面俱到同样是不可能的:这城市包容了太多的元素,各种不同阶层、人种和民族的文化在无数或大或小的冲突中奇迹般地共存。Crash那样的故事天天发生,然而那是电影,生活要远为简单平静得多。

每天早上六点五十分,门外轻微的开门关门声,两双皮鞋下楼梯的声音。这是隔壁那个堪称双面娇娃的中国女孩和鬼佬男朋友上班去了。七点三十分,楼下的洗车铺开始用高压水 龙头哗啦啦地刷洗地面。七点五十分,老墨卖快餐的餐车在楼下停住,开始飘出垃圾食品特有的香味。八点零五分,出门上班,面对犹太老板和韩裔同事。午饭,跟泰裔朋友吃日餐。下班买菜,卖肉的墨西哥老哥拿卷舌头的英文请教我一个人要多久才吃得完一斤肉馅。有时候一天到晚竟看不见几个正宗安格鲁萨克逊人,因此有时候会片刻糊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洛杉矶的市民来自一百四十多个国家,讲二百二十四种不同的语言。小韩城,小东京……在这些城中之城你可以吃到地道的各国美食——当然也得习惯面对语言不通的困扰。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犹如在许多个城市里同时生活。

我不止一次地琢磨,一个城市怎么能有这么多不一样的表情。或许洛杉矶为人诟病的城市规划反而成就了它。太多文化藉着都市蔓延(Urban Sprawl)而找到了各踞一方相安无事的空间。每个社区都有自己鲜明的个性,洛杉矶的特色,正是它容纳了这样多截然不同的个性。文化之间的融合则是从容不迫,循序渐进的,像墙头缓慢而顽强生长的枝蔓。久而久之,社区与社区之间变得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洛杉矶给人宽阔的生存空间的同时,也潜移默化地让人学会彼此容纳。

在洛杉矶生活最为幸运之处,还在于做什么事都有令人目不暇接的选择。论烹饪,既有昂贵精致的法国和日本餐馆,也有便宜大众化的埃塞俄比亚手抓饭和好吃不贵的韩国烤肉;论购物,罗敦道上有最新款的名牌,名品折扣店里则萝卜白菜一样堆着便宜的过季品。论艺术,歌剧院和美术馆自不待言,威尼斯海滩(Venice Beach)的街头涂鸦同样有惊人的气势。周末的消遣更数不胜数,东西横贯四十英里的圣塔莫尼卡山区(Santa Monica Mountains)有走不尽的山道和看不完的植物和动物;长达七十六英里的海岸线,冲浪潜水都是流行的好运动。花半天时间沿着海滩骑自行车,或在夕阳西下时候支个烤架BBQ,一个周末的下午就这样不慌不忙地过去。一二月滑雪,三四月看野花,五六月摘樱桃…… 城市与非城市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在洛杉矶生活,感觉有点儿像吃菜品繁多的自助餐。

一点雨水和许多沙漠

在东岸生活过的人往往对洛杉矶颇为不以为然,觉得这城市浅薄没文化,是都市蔓延坏到不能再坏的榜样,并且交通状况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然而这些都不碍着洛杉矶人口以每年十几万的速度增长。我曾经问过一位熟识的老教授为啥舍得离开常春藤名校和东岸诸多朋友搬到南加州定居,老先生给了我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因为每天想打高尔夫球就能背上球杆出门从不用担心下雨。"此外,虽然这地方没什么历史,"毒辣的大太阳下面老头儿举着杯酒眯着眼睛笑得很豁达:"可是天气对我们老两口的关节炎实在有好处。"

我没吃过关节炎的苦头,却能理解老教授的逻辑。的确,从东海岸来到南加州,很难不赞叹一年足足十个月的好阳光。这如同一个人时时刻刻咧着嘴微笑而从不疲倦,都是上帝才有能耐赐给的奇迹。我到美国后的第一个房东是个亚利安裔的老太太,成天忙里忙外,闲时穿比基尼坐在楼下游泳池边晒太阳。原先该是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儿,如今一身松弛的肌肉只能叫人慨叹岁月的力量不可抗拒。我向她说起北京的秋天,落叶和大风,她睁大眼睛赞叹道:"啊,那多好!这么说来北京是有四季的!"我本能地觉得一年有四季不算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儿,不过也只好陪着她哈哈大笑。

在这个十个月旱季两个月雨季的城市里,没有四季更迭的提醒,时间的维度仿佛都被简化了,生活和衣柜都变得简单了很多。洛杉矶地区只有沿海窄窄一带算得上地中海气候,往内陆走两百公里就是沙漠。整个城市用水都要仰仗自北加引下来的雪山融水。旱季里几乎没有什么降雨,绿色的山坡若缺了人工灌溉很快就变成寸草不生的沙漠。二月前后是雨季,只有两个月,大部分时间也不过是连绵的阴天。空气少有的潮湿,天边厚重的乌云低垂,把环绕洛杉矶的群山都遮个严严实实,隐隐有出尘之概。阳光只间或从云间闪过,哗地投下一片淡淡的金色,一切又都旋即褪为黑白。等到雨过天晴,空气被洗刷得清冷干净,能见度极好,看得见远处山头上堆积着未融的皑皑积雪。沙漠久旱逢雨,野花就轰轰烈烈地绽放,雏菊和罂粟把漫山遍野都染红了,那样的姹紫嫣红衬着气势磅礴的雪山作背景,美得有些不太真实。

住在洛杉矶的人习惯白天热晚上冷干燥明媚的沙漠性气候,却不知道如何应付下雨的天气。偶尔有个雨水稍微丰沛的年头,市政府就紧张得要申请自然灾害援助。公寓漏雨见怪不怪,山体滑坡、房屋倒塌也时有耳闻。高速路上水淹金山,车祸此起彼伏。今年就是这样一个年头。一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末,我坐在打好的行囊边上,对着电视屏幕发呆。原本要北上到优胜美地国家公园好好度个周末,无奈这计划被一场自北向南横扫整个加州的暴雨雪打了个七零八落乱红满地。交通大动脉五号高速竟然封路三天——要知道这可意味着南北加之间依靠大货车的公路运输陷入彻底瘫痪。我瞪着手里已经付掉的租车账单 ……怎么也不能理解自己做旅行计划的时候为啥竟没把天气因素给算进去。可见我在不知不觉间也被洛杉矶的好太阳宠坏了。我忘记了天底下还有坏天气这回事儿。

再好的菜吃多了都难免厌倦。每年在旱季的那十个月里,人都仿佛被太阳吸干了水分,开车经过海边时候,总会忍不住贪婪地呼吸几口湿润的海风。每次下雨的时候,阴沉沉的天气里,我的心情都会像马蒂斯的油画那样温暖明亮。

在这里和在别处

添说,他不介意洛杉矶单纯浅薄没文化,他热爱洛杉矶一成不变的好太阳。添是好莱坞成百上千个郁郁不得志的剧作家之一。他住在比佛利山下老旧而昂贵的公寓里,落地大窗是一整扇华丽的雕花玻璃。据添说,那扇玻璃是工厂给本地西班牙天主教堂定做雕花玻璃窗是的废品,真正的古董。图案虽然略显怪异,可是色彩艳丽非常。夕阳照进来,一室天堂似的光亮。为了这缤纷的光线,添宁可整个冬天忍受寒风把整扇玻璃撼得吱吱呀呀,也不肯迁就他上任女朋友另换一间温暖舒适的新公寓。

我们坐在添的公寓里就着夕阳喝咖啡的时候,他凝视着雕花玻璃的表情十足温柔。这座公寓已经有了几十年历史,这对于这位剧作家来说有着特别的含义,因为在洛杉矶,任何东西过了二十年就可以和历史文物扯上关系。这个地址有着比佛利山的邮政编码90210。添每天早上带着头盔骑自行车沿蜿蜒陡峭的山道冲到比佛利山半山,在那里呼吸清晨的空气,眺望灰蒙蒙的洛杉矶市中心那几座高楼。天晴的时候,他可以看得到长岛的海景。添有一辆手动挡没有空调的跑车,乃是1989年的Acura。下午时候,他经常敞着车窗顺九曲十八弯的日落大道一路开到圣塔莫尼卡海边,在那里的咖啡屋和漫画书店消磨上好几个小时。不,他不愿意失去这个邮政编码,他不愿意离开这间公寓。

添每年都卖一两部剧本给电影公司,至今为止,还没有一部剧本被挑中、改编成电影。好莱坞这样的剧作家太多了,大多数剧本被买断之后都就此没了消息。凭卖剧本的收入,维持生活还是可以的,要出人头地却是遥遥无期的事情。

照添的说法,好莱坞并不适合他这样的高加索人发展。原因是电影公司十家有九家属于犹太人,打不进他们的圈子,就难以有大的突破。添觉得自己唯一的机会是抢先押中下一个潮流。《杀死比尔》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添暂时成了狂热的漫画爱好者,逢人就侃大友克洋和押井手。然而这潮流淡下来了,押错了宝的添仍然淹没在籍籍无名的剧作家群中,继续努力寻找下一个机会。

夏天的时候,添告诉我他终于负担不起昂贵的房租,打算搬去圣地亚哥与朋友合住。几个月过去了,添还是没有离开洛杉矶。上个月,我听说他四处在打听洛杉矶哪个区买房子还有升值的潜力。在我的电话上有一个留言,问我可不可以为他投资提供些专业意见。也许他终于无法靠写剧本来维持生活。不过我想,添最终是无法放弃洛杉矶的。我理解添的感受。

一年之前我有个机会可以离开洛杉矶换份工作。更好的职位,更好的收入……那几乎是不用想就可以做出决定的事情。然而每天早上我醒来,想到要离开几年来去了无数次的咖啡店和楼下的小馆子,想到将要去的城市连绵的阴雨和单调的族群……莫名其妙的恐慌就会让我彻底抓狂。当这份工作offer最终因为其他原因告吹的时候,我的兴奋简直多于遗憾。

我想我到底还没有做好离开洛杉矶的准备。这城市有种野草般的生命力,吸引着特立独行想要过种与众不同生活的人们。种群和文化大大小小的碰撞和摩擦,都市与自然,奢侈与破败,快与慢,新与旧,种种极端的对比和反差仍能时时给我新鲜的体验,我享受这种感觉,甘之如饴。洛杉矶自有它安之若素的节奏,路上每一步四周的风景都如此饱满,我从来无暇去旁顾别处。生活就在这里,时时扑面而来,如假包换。

Wednesday, January 23, 2008

拉斯维加斯:那么近,那么远

离洛杉矶不过二百多迈。无奈我和A都懒,连四个小时的车都懒得开。结果坐联航飞过去,去程倒也算顺利。快两年不去拉斯韦加斯了,阿拉丁已经变成了行星好莱坞,好在Spice Market还开着。我和A幸福地做了最无聊的人:吃buffet,看O,赌slot machine,逛街买BR和Express。回家时候行李多了小一倍,真是叹为观止。鉴于上两次冬天去都冷得够呛,这次我带足了衣服,结果是汗流浃背地裹着羊绒围巾,手里拎着沉重的大衣,脚下踩着更沉重的靴子。多穿上去的那层legging包在腿上火烧火燎。赌运更差,一小时的时间在1c机器上活活输掉了25块钱,之后只得郁闷地喝着啤酒看着A帐上的钱哗哗地往上涨。

A为人谨慎兼轻微神经质,因此八点半的飞机,我们六点刚过就到了机场。Check in, security check一切顺利,只是A放在包里的一瓶coconut syrup,她早些时候从Halo Hattie店里淘来的,不得不送给了机场的警卫大哥。到了gate,惊悉飞机超售,我不得不赞叹A神经紧张得有道理。正盘算着要不要在机场干坐四个小时换张免费机票,几位黑妹妹已经一拥而上瓜分了名额,我俩也只好空叹自己动作太慢。

原该八点十五分起飞的航班,先是晚到了二十分钟,地勤人员说是必须在二十三分钟内完成登机,急火火把乘客赶牛一样赶上飞机,搞得大家神经高度紧张。关上舱门,机长说:我们还是丢掉了起飞优先权,只好再等上二十分钟。我刚坐下来就被一股浓重的体味熏得头晕脑涨。起先以为是那个人高马大的黑空少,后来才发现我周围原来坐满了印度人。飞机还没起飞,我的胃就像拧毛巾一样搅成一团,只得找出本准备丢掉的时装杂志,用里面的香水小样儿紧紧捂着鼻子。

一路上机长唧唧歪歪,不断更改预计到达洛杉矶的时间。乘客群情鼎沸,纷纷向空姐空少询问转机事宜。屋漏偏逢连夜雨,飞机在洛杉矶机场等gate又等了二十分钟。飞机还滑行着,过道里已经挤满了拿着行李的乘客。空姐勒令大家坐下,已经取下来的拉杆箱都被空姐空少扔到了乘客的大腿上抱着。有要转机到纽约的彪悍黑人当场开始怒骂,空妈反唇相讥说谁叫你们转机之间定这么短的时间……领班的空妈意图统计有多少乘客要转机,请有 connection的乘客按亮服务灯,齐刷刷举起了好几十只手,服务灯丁玲光郎响个不停,全场狂笑不止。空妈这时候开始结结巴巴念转机gate的名单:“Flight xxx to JFK, departure time 10:30, gate xx, flight xxx to Chicago, departure time 10:30, gate xx….” 七八个转接的航班都十点半起飞,时间可已经十点十分了。过了一会儿,空妈宣读更新后的list: "Flight xxx to JFK, already departed, gate xx, flight xxx to Chicago, final boarding call, gate xx…." 乘客无奈怒极反笑,十分热闹。这晚上空乘对大家的临别赠言是:"If you have no connection and you are not in a great hurry, please let those who have connections leave first.. You will be rewarded on your next trip according to TRAVEL KARMA."

Wednesday, January 9, 2008

欲辩已忘言

周五收拾停当了上R家去,手里零零碎碎拎着冰箱里剩下的各类食物。是日暴风雨从北加一路南下席卷到圣地亚哥。三藩狂风、大雪、停电,金门桥都关闭了。相比之下洛杉矶要好得多。然而从早上开始,天就黑蒙蒙的。办公室里亮着灯,往外望去啥都看不见,其实一整天都下着颇有规模的雨。不惯下雨的洛杉矶照例水漫金山。从弯弯绕的日落大道拐向山深处,路灯在雨中显得暗得可怜。车开过去哗啦啦地溅起路边的积水,那水很深,在夜色里更是种不可测的黑色。我一时有种错觉自己的兔子原本是艘船,越往山里走,越觉得我这是在探一个错误座落在洛杉矶的桃花源。

R在照看的宅子据说地价四百万。一路开上去感觉反而没有Brentwood一带豪华。屋里布置简单,核桃木家具,超级市场随处可见的红酒,吃的用的,一概没有惊人之笔。墙上挂了些艺术品,风格杂陈,是随手买回来的便宜货。总而言之,老夫妻心思不在装潢吃喝上。明亮宽敞的书房一人一间,那是外行人摸不着门的专业书。Graham Greene的小说都放在床头。一个Thinkpad随便塞在书橱后面。老先生喜欢伺候花,因此有个温室似的两面落地玻璃的小客厅,能看见一泓碧蓝的游泳池和后院,曲曲弯弯的台阶一直通向山上。这应该算是洛杉矶的冬天,所以后山的树有斑斓的颜色,落雨的时候被院子里的灯一打,直有歌剧似的辉煌感觉。下午,阴天。在这小客厅里随手拉个毯子盖上了,蜷在沙发上睡觉。原以为R带着Leo出去遛了,不料刚睡着就觉得那条大憨狗在我脸边上蹭来蹭去。我来不及想为什么他们回来得那么早,就又在越来越黑的天色里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雨又大了起来,哗啦啦地打在玻璃上。隐隐听得见Leo在宅子里某处快乐地吠叫。

Leo是条性情简单,待人热情的golden retriever。这狗的本性就是去捡东西,因此Leo最喜欢的娱乐就是飞奔出去拣主人扔远的球。球捡回来咬着不肯放口,炫耀似地叼着给每个人看一遍,然后才把湿乎乎的球扔到人衣服上,接着大舔特舔。我新买的羊毛裤子在这种攻势下成了牺牲品,一整天都能闻到那条大狗不太友好的口水气味。Leo最擅长的把戏就是把球给拱到某个犄角旮栏里,然后徒劳地想把自己肥胖的身子给塞进去。这尝试当然肯定是未果的。Leo于是拿可怜巴巴的眼神把屋里人瞅来瞅去,发出懊悔的呜呜哀鸣。R很不情愿地拖着两条长腿,去寻摸一把比她腿还长出一倍的扫帚,跪在地上费劲地把那沾满了口水的红色小球掏出来。Leo一口叼起那球飞奔而去,不到10分钟,这条既不聪明又极端固执的老狗就充分发扬好了伤疤忘了痛的精神,将前述场景悉数重新上演。真要说它笨呢,可能也冤枉它,因为闲谈时候一提到它,哪怕我们说的是中文,Leo也耳朵一竖偷偷地斜瞟过来。待它跟我们有了目光接触,确定我们说的是它,Leo就欢天喜地把它六十磅的体重与横流的口水一起压过来。虽然不胜其扰,把它推开时看着它做错了事似的模样,心里还是觉得怪不忍心的。

R说老先生真喜欢的是花草。Leo应该算是老太太的宠物。然而老太太十月份去了,老先生也就一连两个多月在外晃悠,依稀可以想见回家是件感伤而不愉快的事情。在八十多岁的年纪上,似乎再不必为未来重新多加盘算。剩下的是一个或长或短的finale,有着或多或少的 encore,然而灯不知道会在哪个时刻忽然熄灭。有多少人可以心平气和地对自己说:人生的乐趣也在严酷的冬天。估计要到那时候才能真正领会,身边逐渐凋零的时候,心情会是豁然开朗或者无可奈何。

过去两天,大起大落。连自己也没法判断,此刻的想法是出自心血来潮还根本就是水到渠成。只知道自己对于以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许正因为这点儿不确定,才忽然喜欢上拍照片,我需要那些光和影一再佐证自己走过的道路。他们是数字和物质的,摸得着的东西,给人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Thursday, January 3, 2008

Female driver

每天开车上下班,总能看到一些举止奇怪的车。不正常举止包括但不限于:交通顺畅时车速低于限速五迈以上;缓慢行驶兼打S;红灯停车与前车距离超过5米导致后面的车不能进入左转/右转车道;原本缓慢行驶,黄灯即将转红灯时忽然猛加速冲过路口;路中间左转五分钟以上不成功;路中间左转到一半忽然踩刹车;红绿灯前忽然不打灯换道;左拐硬生生拐上别人的道;高速上以龟速强行超车……不一而足。如果您碰到这等怪事,绕过该类危险车辆之后一定要回头看看司机。十次里有八次,这是位女司机。通常还是位正在打手机的女司机。剩下的两次,您可能碰到了七十岁以上应该老老实实搭公车的老年人士,他们的杀伤力比女司机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由于人数不那么多,总体危害不如女司机严重。

女人开车完全叫人头疼。她们开车时目不斜视直勾勾盯着前面的路,从不费心扫一眼左右后面的车辆。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话非得在开车时候在手机上说,说的时候还绝不肯用headset非得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歪歪扭扭地操纵着方向盘。经常性迷路。无论视力多好,在找路的时候都要伸长了脖子眯起眼睛看路牌。更有甚者,一边开车一边对着镜子抹口红。我见过在高速上开车竟能分出一只手涂睫毛膏的,那准确来说不能算是女司机,而是恐怖主义女分子。

当然我也见过既认路又开得一手顺畅的手动车的女人,比如上次跟我一起去北加的某导演。但该位女士开弯弯绕的山路不肯减速,还号称喝高了车才开得好。因此虽然驾驶技术叫我佩服,也只好算是另外一种恐怖主义女分子。

Wednesday, January 2, 2008

2007 in Review

这是若干年来第一次,我对整整一年感到失望。在若干事情上,深刻理解了啥叫做身不由己。浪费了太多时间,关注于太多细节,学到的新东西却少得可怜。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新年的resolution很多很多,包括少上网,看完案头堆积如山的书,以及每个月出去认真拍一辑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