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November 15, 2003

红烧肉物语

做红烧肉,我实在说不上在行。不过一提这个,我就嘴馋。我小时候食量不少却不肯长肉,着实叫爸爸妈妈头疼。看到我吃红烧肉那股不要命的劲儿,他们觉得有了新的希望。大早上,不到五点我妈就跑出去排队买肉,那还是一切都很紧缺的年代。有时候7点钟我睡眼惺忪地醒来,家里空无一人,爸爸去买早饭,妈妈去买肉,谁都不舍得早点儿把我叫醒。对着空空的小家,我总是咧嘴而笑,有种猴子称霸王的得意。

红烧肉算是我们家的招牌菜。我妈妈排行老小,家务事上并不能干,嫁给我爸之前压根就不会做菜。她在很多年里,做的最好吃的菜就是红烧肉。我被人叫做“肉宝宝”,红烧肉实在难辞其咎。吃肉之外,肉汤拿来拌饭,米粒亮亮地闪着光。或者拌了芝麻酱做热干面,又是一样超级美味。

我妈喜欢选腱子肉,全瘦的,带点筋,很滑口。她常把长豇豆放在太阳下暴晒到完全干了为止。做红烧肉的时候把一些豇豆泡开,和肉一起炖。豇豆吸去多余的油,本身却变得又滑又嫩。有时候她也会放春笋或者冬笋。鲜笋吸了酱油的咸味和肉香,本身又有种清香,我觉得比肉还好吃。另外一样她经常用的配料是肥厚多汁的香菇。有时候她把鸡蛋放在红烧肉里一起炖。那是所谓的“土”鸡蛋,老乡自己在家养的鸡下的,味道香极了,和现在成盒的那种根本没法比……后来有一个时期,妈妈改用瘦五花和霉干菜一起炖,味道和原先那种很不一样了,也很好吃,但是我更喜欢放豇豆的那种。

直到十年以后,我爸爸当年的同事还在对我妈妈无比感慨地说:“我爱吃你做的红烧肉”,新带来家里的朋友吃过饭之后也由衷地说着同样的话。不过现在妈妈很少做红烧肉了,我们到北京之后,妈妈上班忙,早出晚归,做红烧肉的重担由我爸接过。我爸很挑剔,要我们去崇文门菜市场买一种特定的小排骨给他用。他很少放八角茴香之类的香料,全凭酱油糖盐调味。做出来浓油赤酱,居然大家都喝彩,成为他春节年夜饭上的保留节目。红烧肉这东西,奇怪的很,人人都在做,人人做出来口味都不一样,简直可以作为识别厨子的工具呢。

在浙江的舅公曾经带来过一小筐扁尖笋,是种干笋,泡开之后,炖肉煨汤都是一绝。还有一种做红烧肉的办法是把肉和墨鱼一起炖,直到墨鱼也炖烂,不爱吃墨鱼的人却会觉得有股怪味。前几天我妈写信给我说,她现在炖红烧肉用红酒而不用黄酒,据说味道醇厚。我真服了她,孜孜不倦地琢磨红烧肉上能出多少花样。红烧肉我怎么都做不好,大概因为放酱油时候总是手软,做出来肉色泽既浅,味道也不浓郁。每次回家,总还惦着爸爸妈妈的好手艺。

最后说说我表姐的爷爷。老人80多,中过风,康复了,还天天骑车买菜换煤气。他做的红烧肉用肥瘦相间的五花,有时候加上条猪尾巴一起炖。做出来的红烧肉,肥肉全都走油了,我这种本来从不沾肥肉的人都甘之如饴。红烧肉在冰箱里冻上了,加上新炒的豆芽,韭菜,豆腐干,放大葱和酱,一起卷在松软的大饼里,真是无上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