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November 5, 2007

纽约杂记

一趟红眼航班

每次旅行之前,收拾行囊的心情与其说是雀跃,不如说是失落。离开一个住惯了的地方永远都是叫人伤感的。出门旅行,面对什么是茫然不可知的,然而要短暂离开睡惯了的床却是一定的。一边收拾箱子,一边为了找不到合适的衣服而对自己发脾气,简直想把箱子一脚踢翻赌气取消这次旅行,似乎一切烦恼踢翻了箱子就会顺理成章得到适当的解决。

这样阴晴不定的脾气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星期。把纽约的旅行计划一一做下来,餐馆地址电话都列成了Excel工作表。旅馆、节目、航班。时间大把大把地花在无止境的google上。临到出门,仍然是张惶无措,惦记着没赶上的deadline,糊涂着干吗兴之所至要跑一趟纽约。

Red eye基本上满员,我身边坐着个单身妈妈带着八个月大的小女婴,空中小姐少爷们竟不施以援手,简直骇人听闻。一路上反反复复,睡不踏实。坐着难受,躺下去更难受。心跳嘭嘭的,不知道是否因为上飞机前那杯黑啤在肇事。等真到了纽约,反而不急着出机场,先一路狂奔至 Peet's,一杯咖啡下肚,才长出一口气,觉得长周末真的开始了。出租车上看着逐渐亮起来的天空,橙色的霞光,听着耳边的风声,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北京。每次回国坐国航的飞机,到北京正是凌晨。坐在机场大巴上,虽然放眼望去有那么多的高楼,但视野还是开阔的。遇到个大风天气,天空被吹得透明透亮的,直觉得心境澄明,想要仰天长啸。此刻感觉大致如是。

鹿鸣春的包子

旅馆小小的,可是很chic。地方在中央公园的西南角,时代华纳中心后面,很不起眼的一个地址。装修走的是boutique 的路子,很现代的设计,门厅的轮廓是一水儿的直线。无论走到哪儿,灯光总是黯淡的,各种层次没有表情的中性色透着点儿工业时代的冷漠,然而每面墙上却都密密实实包着黑色和深蓝色的仿天鹅绒,在奶白色的顶灯照耀下,反射着幽幽的光。房间也小,一张不大的床占满了几乎整个空间。然而我扑在床上,几乎立刻就睡着了,自在得犹如这就是家里那张睡惯了的床一样。

原本的打算是存了行李,去下城中国城的新波记吃碗鱼丸面当作早餐,做几个小时的马路天使,再去鹿鸣春尝尝他们闻名遐迩的蟹粉小笼包。结果这一觉酣睡到中午,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出门还觉得走得有点儿摇摇晃晃。正午刺眼的阳光下,纽约略微刺骨的初秋的空气里,每次横穿马路,熙熙攘攘横冲直撞的人群都让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温暖和兴奋。鹿鸣春在 Central Park South有一家分店,店面相当雅致,坐在二楼上,从扶手看下去,能把进门上楼的食客一一看个明白。顾客很少,两桌老美,一桌日本人。两侧的墙是明亮的落地镜子,阳光暖洋洋地照进来,节奏是悠闲缓慢的。两屉蟹粉小笼包端上来,个儿挺大,做工不算精细,皮也吃了汁水,像是蒸过了头,也可能是面和得不够意思。然而一口咬下去,满满一包金色的油膏汤水却是绝顶鲜美。配上姜醋,吃起来真没个够。跟鼎泰丰比起来,手工,肉馅和精细程度是万万比不上的,独独胜在蟹粉上,算是有点儿意思。我另外点了碗馄饨汤,那可真是骇人听闻地难吃。一碗半冷的酱油汤,三个馄饨身形巨大,一口咬下去竟跟千层饼似的,其间夹着既无味道又无口感的肉(?)渣,当真把我给吓得够呛。

结帐时候,一楼的服务生对着水族箱傻笑。问她看什么。这小丫头傻乎乎看着我道:"你会讲国语哦?你是中国来的哦?"然后向我指点:"这两只龙虾是流氓,它们一直在做爱。那两只螃蟹一直抱在一起,我想它们是同性恋。你是中国什么地方来的?"她明明是北京来的,才三个月,已经一口台湾腔国语。急着问我:"你喜欢洛杉矶还是纽约?洛杉矶有地震哦?"走出门还听见她开心地跟人炫耀:"我们北京来的妹妹哦 ~~"

法拉盛会友记

法拉盛到底有些什么?从地铁里出来,我目瞪口呆。这十字路口我从没来过,看了却有难以解释的熟悉感。若再宽上三分,点缀些喇叭声响和一个交警岗,谁能看得出来这是美国?路面上不知从哪儿来的果皮烟头碎纸片,人群喧嚷,磨肩擦踵。这里的拥扰与曼哈顿是不同的。曼哈顿是清冷而居高临下的,每个行人都有清晰的目的地。法拉盛自有它无法无天的活力,像剪影版的北京,像一棵没经过园丁的手修剪、在夏天充足的雨水里疯长的树。街道两侧破旧的店铺,从衣服鞋袜到钟表修理,都打着中文的牌子。各种食物的香味从不同的方向飘过来,牵扯着我的神经,叫我不顾形象地把鼻子吸溜了又吸溜。叫人目不暇接的餐馆招牌映入眼帘。我在 Main上漫无目的地瞎逛,其实坐落了诸多著名馆子的40街就在左近,可惜我不知道。有个小孩子路过,手里攥着羊肉串,我的瞳孔顿时放大了八度。本打算追上去问问,无奈当时朋友正在电话上跟老爸唠叨个没完没了。等他挂了电话,小孩早走得无影无踪,为了这羊肉串,我们从 40街到43街走了若干个来回,终于一阵方向正确的风把碳炉的烟味和羊肉的膻味一并精准地送进了我们的鼻子里。我像见了亲娘一样心急火燎地过马路,横冲直撞的态度较本地人还要aggressive 上三分。两串羊肉串烤上了,那烟熏火燎的膻香味是折磨人的。我被撩惹得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匪夷所思的是无论站在羊肉串摊子的哪一边,风都会把烧烤的油烟吹过来罩在身上。羊肉串终于到了手,吃起来其实并没有闻着香。肉是冻过的羊腿肉,叫人吃了欲罢不能的脂肪却只有一块……一眼瞅到路边的甜品店,于是两条腿不听话地拐进去,买杯红豆冰沙来安慰自己没有得到满足的胃。